「骰子已經擲出。」只有成為一個賭徒,並出於一個賭徒的熱情,凱撒最終才能下令他的軍團前進。換成其他人,經過理性計算後一定都會覺得賭注太高,而不敢貿然行動。另外,後果也太過無法估計。凱撒知道,他進入義大利勢必要冒著引起一場世界大戰的風險,他對同伴如此吐露過,也對這樣的前景不寒而慄。雖有先見之明,但連凱撒也無法充分預期到,他的決定造成的全部結果。discrimen一詞除了有「危機時刻」的意義外,還可以指「分界線」。
在各種意義下,盧比孔河都是一條分界線。越過它之後,凱撒除了讓世界陷入戰爭,還會導致古羅馬自由制度的毀滅,並在其殘骸上建立起君主制度──這些都是西方歷史上有著無與倫比意義的事件。即使在羅馬帝國崩潰了很久之後,盧比孔河勾勒出的對立──自由與獨裁的對立、無政府狀態和秩序的對立、共和國和專制統治的對立──將繼續縈繞羅馬後繼者的想像力。既狹窄又隱晦的盧比孔河如此重要,雖然它的座落地點最終被人遺忘,但它的名字至今仍然被銘記著。這並不奇怪,凱撒渡過盧比孔河的決定如此意義重大,以至於盧比孔河此後被用來指涉任何攸關生死的決定。
隨著凱撒跨出這一步,一個時代結束了。整個地中海地區一度星羅棋布著自由城市。在希臘地區和義大利,居住在這些城市的不是法老王或「萬王之王」的順民,而是公民,他們自豪於擁有別於奴隸的權利:言論自由、擁有私有財產和受到法律保護。然而,隨著一些新帝國的興起[最先是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和他繼承者們的帝國,然後是羅馬帝國],各個地方公民的獨立性被抑制了。到了西元前一世紀,只剩下一個自由城市碩果僅存,那就是羅馬,隨著凱撒渡過盧比孔河,共和國崩盤後,便再也沒有任何一個自由城市了。
從羅馬價值中解放 自由包含自毀
因此,維持了一千年的公民自治傳統自此結束,要等到漫長的千年之後才會再次出現。自文藝復興(Renaissance)以後,人們曾多次嘗試擺脫專制統治,回到盧比孔河的另一邊。英國、美國和法國的革命都是有意識地以羅馬共和國為榜樣。霍布斯(Thomas Hobbes)曾經抱怨:「對於那些反抗君主統治的叛亂,最常見的起因便是讀了古羅馬人和古希臘人論政策和歷史的書籍。」當然,我們能從羅馬歷史劇中學到的不只一個自由共和國的價值。畢竟,拿破崙也是先做執政官再做皇帝,而在整個十九世紀,最常用來形容波拿巴式(Bonapartist)政權的字眼便是「凱撒主義」(Caesar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