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在鄉下,深怕到靠河岸的林子,那上面吊著貓的屍體。
貓有九命,大概也是獵巫的概念才需要如此惡毒對待。
貓的靈性可能特別高,才讓人如此懼怕。
芙蘿拉改變我對貓的偏見,以前我愛狗多一些,現在覺得他們是不同層次。狗忠心熱情,但不會騎到主人頭上,甘心為奴為友;貓能知你心,但不為知己,一定要騎在你頭上,讓你甘心為奴。
我罵她時,她會回嘴,說「不要!」她覺得自己就是你,能講你的語言,懂你的心思。
對狗的愛是雙向的,那是恩愛,對貓的愛只能是單向的,他記不住你!
只要有客人來,她完全變成一隻不一樣的貓,跑來跑去,躺在地上把肚子翻出來,毫不羞恥地鑽進別人懷裡,其活潑好動,彷彿平日的文靜是裝出來的。
叫她也是不應的,裝出完全不認識你的樣子。
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是一種接近平等的關係,她不用過度取悅我,我也不用為她改變太多,一直到發生那件事。
鄰家養了寵物貓被放生,是隻茶色的混血公貓,常在我家周圍繞,在發春期,一天夜裡公貓打開窗戶闖進我家,我被打架聲與東西掉落聲吵醒,黑暗中把公貓趕走,並關緊窗戶。
芙蘿拉不知何時出窗戶跑到外面,等早上檢查窗戶時,她蜷縮在窗戶與鐵窗之間,我嚇壞了,她從未到外面過,居然被我關在窗外。
打開窗戶,她進來時用她的手掌打了我的手背,這個動作有指責有委屈有憤怒。
好幾天我在自責中,她在沮喪中,又把自己藏到櫃子下。
我到鄰家理論,他們只淡淡地說貓結紮了。
我的貓被強暴欺侮,居然得到的回應是這樣,令人失望,芙蘿拉不只是貓,她比人有靈性,我卻沒有好好保護她。
公貓隨時會闖進來欺侮她,在貓界,她是容易被打敗的弱者,嬌生慣養,溫文可愛,這環境對她不利。
等兒客生活安定,我決意要送還他,他已過寵物期,但自己的貓自己負責,結果他的女友更愛她、自己做飯給她吃,說這樣會活得久些,
她已十四歲,是隻老貓了。
去看兒客時,芙蘿拉看到我就跑,她已認不得我。
貓的記憶短,這樣她更快忘記傷痛,她是快樂的,應該是快樂的。
*作者現任教於東海大學中文系。跨足多種藝術創作形式,以散文集《花房之歌》榮獲中山文藝獎,《蘭花辭》榮獲首屆台灣文學獎散文金典獎。本文選自作者新作《雨客與花客》(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