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學員有什麼共通點,EJ想了想:「不被允許『失敗』。」學員多半屬於高齡者,在一個不被允許「失敗」的環境下成長,至於何謂「失敗」,猴子則一語道破:「好像都有個『成功』的模板,不成功,就是『失敗』。」 EJ則補:「那是社會的價值、那時代的教育,或是說每個時代的教育都會讓人變成這樣,你身邊的人都在這樣看待你……」
於是當老嬉皮不再風光、兒子離家出走,他被社會視為「失敗」的老闆與父親;當阿昌被倒債,他被社會視為「失敗」的大人;當樂樂姐老了、難以負荷跟以往一樣繁重的體力工作,連她都自認為「失敗」的勞工──當「失敗」的標籤重壓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那力度,重得難以再站起。
「貧窮,最可怕的不是『沒有錢』,是連信心都被腐蝕掉了」
當一個人被社會定義為「失敗」被社會遺棄,猴子說,活著大概就是一種「我到底在幹嘛」的感覺,找工作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為了自己而活的意義也找不到,EJ則說,當一個人對未來找不到意義,就沒有生活動力,有再多社福資源,他也沒有任何主動性可以去銜接。
「貧窮,最可怕的不是『沒有錢』,是連信心都被腐蝕掉了。」猴子說。儘管身邊的上班族也時常感受到那種「我到底在幹嘛」的感覺、「每天累得跟狗一樣,每天罵老闆」,這些人至少還有一份穩定的收入,至少下班時間可以去健身、去逛街、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但真正墜落到底的街友就不是如此了。或許很多民眾會質疑:明明沒有錢,為何某些街友還是會一直喝酒?但酒,就是他們僅存的、最便宜的一種慰藉了。
「貧窮者很常會有一種『沒得選擇』的感覺,因為我沒有錢、我不能做,因為我身體不行、我不能做,因為我老了、我沒辦法想像未來……」
「貧窮會讓他們一直追求眼前的生存,但如果到了他知道哪裡可以吃飯、哪裡可以找到物資的一天,他就很難發現自己沒有那個『意義感』……我們跟學員相處,他們有時候就會說,覺得自己生活沒有意義……」
「大家可能會想像,你沒地方住就去申請租屋補助、沒工作就去就服站、有工作就要把握啊,但在『把握』前面會有個門檻,心理的門檻。」猴子記得有位大哥剛來時她就問對方「要不要幫忙申請什麼」,但那大哥消極回:「都申請過了,都沒用啦!」當一個人墜落到底,已經無法再承擔再次失敗、再次被拒絕的恐懼,光是申請低收入戶恐怕都要鼓起勇氣。
即便一個人用盡力氣去信任夢想城鄉這樣的團體、甚至主動開口說需要幫忙找房子了,EJ說,有些人被轉介去其他社福團體仍會發生許多摩擦,會質疑「社工沒有幫我」──「他們很敏感,當他們感覺到這人好像跟過去傷害他的人、讓他感到挫折的人有點類似,他會馬上連結說這人不尊重我,他卡在過去心理的傷、待在挫折太久,有些他的憤怒、長期被剝奪感也無法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