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另舉個例,說我們同學教他們種地瓜的問題說:我知道平地把地刨成一股一股菜畦菜股,種出來的地瓜又大又容易收成。這技術我們不是不知道;第一我們用我們傳統,利用斜坡上燒耕,種出來的地瓜小,產量不多又不好採收。按照平地的種法,大致上可以有好的收成,可是我們這裡採取你們的做法,採收後發動全家把地瓜,從好茶挑擔到平地的內埔趕集時,先要走到霧台就要走3個小時,再由霧台搭拼裝鐵牛到三地門也要24公里,再由三地門挑擔到內埔去賣。結果所賣的錢,不夠我們一家人吃一碗冰和吃一頓飽。我們的利用山坡燒耕收成少,地瓜也小,但它已經夠我們養豬隻吃,也夠我們吃的了。我單舉酋長這兩則話,我就懷疑我們是來服務或來學習或是騷擾。當然我們是來服務,動機是一種理想,但是要達到服務的目標,如果對服務的對象,沒有充分的了解的話,所謂的服務恐怕成為自我滿足而已。經我轉述酋長的話之後,服務的團隊也得到難得的學習。
我再補充一點,經認識陳永興的關係,第一次走進好茶部落之後,意猶未盡,隔年在上霧台的拼裝車上,遇到休假回好茶的阿兵哥,隨他帶路再度拜訪好茶。這一趟的深入,我更深入了解所謂的結構性的暴力;台灣對外自認被殖民,甚至戰後又淪為經濟的再殖民。可是在台灣有數種族群,特別是原住民,是被台灣的平地人殖民。從整個台灣社會來看,原住民的生活、教育、醫療、經濟、工作、也包括政治等等條件,都比平地人差。這就是結構性的暴力使然;雖然一般人已經不再歧視原住民,還包括山地服務隊的年輕朋友在內,只要我們的生活上各種條件優於原住民,這樣的我們,自然就成為結構暴力的共犯。根據這樣的理念,我寫了一篇作品,叫做〈戰士,乾杯〉,探討歷年來我們所犯的過失。該文被列入高中的國文教材多年了。
陳永興他們為了替「百達山地服務團」募款,出版了兩本歌本組曲,第一本《山之組曲》的第一首歌詞就是我寫的:
〈鄉土〉
生在鄉土,長在鄉土,
鄉土怎麼叫人不愛?
花開在鄉土,果結在鄉土。
鄉土怎麼會不芬芳?
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希望,
盡在我們的鄉土上。
生在鄉土,長在鄉土,
鄉土怎麼叫人不愛!
花開在鄉土,果結在鄉土,
鄉土怎麼會不芬芳!
我跟永興的關係,雖然大家分頭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拼自己的專長和理想,連繫雖不怎麼經常,可是不曾斷過。後來他來到羅東頗有盛名的聖母醫院當院長。有一天他給我打來電話說:醫院裡有一位癌症末期住在安寧病房的患者,想要跟我見個面,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