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九月十九日,週六,天氣晴。清晨七點,在朗朗秋陽裡,遇見淡粉色的櫻花。
從中正區到外雙溪,再到淡水,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我每日的開車路線。沒想到事隔多年,再走一次這條路線,竟是為了陪老闆走最後一程。
大安警衛室的舊友,約好了今天早上齊赴翠山莊,恭送老闆移靈啟程。一夜未眠,早早出發,抵達的時間遠遠早於約定的時間。
依山傍溪的社區彷彿還在酣夢中,儘管太陽已經逐漸爬上山頭,照亮了樹梢屋頂,但林木掩映間,人車寂然,只有潺潺的流水,劃破寧靜。微有秋意的風輕輕吹拂,仰起臉,一片細小的粉白花瓣靜靜落下。伸手接住,不敢置信。再次仰頭,目光越過矮樹籬,看見一樹淡粉。
真的是櫻花!
在九月的朝陽裡,在舊友齊聚,送老闆最後一程的此刻,我遇見了風中的櫻花。如此不可思議,又如此真實,一如這牽絆多年的緣份。
大安警衛室的老朋友們,在羅又新將軍的召集安排下,從全台各地趕到翠山莊,就像過去出勤務一樣,在老闆出門上車時,一齊列隊敬禮,隨後排成左右兩列,步行護送車隊離開翠山莊,在門口高聲對老闆說:「恭送總統,安息主懷;感謝總統,多年照顧;祝福總統,一路平安。」
坐在移靈車隊上,看著在山莊大門口敬禮的昔日戰友們,心中滿滿說不出的感激與感動。在那些年裡,因著這麼多位不分彼此的好朋友相互扶持,無私協助,我才能安度一次又一次的棘手難關。謝謝你們,我們一起完成了最後的任務,我默默說。
這是最後一次搭乘老闆的車隊了。車隊從中山北路,轉承德路,沿大度路往淡水去。多麼熟悉的一段路,回憶宛如已然熾亮的陽光般穿窗而來。
記得當年的大度路車少路寬,一離開擁塞的市區,就不由得加快油門,往紅樹林直奔而去,不時在這裡吃超速罰單。
也記得彼時越過大度路底的坡道,在接近紅色關渡大橋的轉彎處,手機訊號不佳,但每次老闆都像挑準時間似的,剛好在我車子開到這個訊號死角就打電話來。
更記得位於紅樹林的大樓辦公室,老闆在卸任之後的五月底舉辦了喬遷酒會,數百賓客親自道賀,我在一樓大門和三十樓大廳來回奔忙接待,但心中充塞著對未來的期待,那興奮的心情,如今想來或許天真,但始終未曾遺忘。
車隊轉上狹小的真理街,這條原本就以古雅紅磚洋樓聞名的淡水小街,此後又要再多增添一分傳奇色彩了。
這裡是老闆度過一段年少歲月的校園,我從未陪老闆來過。但是,就連這樣的地方,都同樣難以擺脫迎面而來的回憶。
前身是馬偕博士所創「牛津學堂」的真理大學,處處都有馬偕遺跡與肖像,而我對馬偕認識的開始,是多年前,馬偕創辦的艋舺長老教會舉行設教一百二十五週年紀念禮拜,邀請老闆證道。為了要我幫忙整理講稿,老闆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給我惡補了一堂馬偕生平事蹟。那也是我第一次聽老闆談起「我不是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