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難捨的眷戀─思明時代:《從漢城到燕京》選摘(2)

2017-09-1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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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康熙四十二年(一七○三),李玄錫去世的這一年,他為《明史綱目》撰寫的序言提到:「明乎、明乎,終有所不忍忘焉者矣。倘其專附乎『續資治』之名,而沒其國號,則豈余之始托意者哉!」明朝啊!明朝啊!這段始終不忍遺忘的歷史,如果按照清國的作法,隱沒明朝,豈不違背我的本意?這是來自朝鮮的堅毅呼聲,他們想要擺脫清國,寫一套屬於自己的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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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錫編纂《明史綱目》是出於對明朝的眷戀,以及承繼先人遺志的責任感,但他不是毫無顧忌。他曾表示「或謂外國之作中國史,古未嘗有也」,自古以來,確實沒有外國替中國寫歷史的例子,但這沒能阻斷他的工作,最終他完成二十四卷併附錄一卷共二十五冊巨帙的《明史綱目》。管見所及,這可能是朝鮮人著述最豐厚的明朝歷史作品。

李玄錫似乎過慮甚矣,儘管過去未有外國作中國史的例子,編修明史像是時代的狂熱,席捲全國。在李玄錫身後,七十年過去,朝鮮官方也開始投入明史工程。一七七二年,當時仍在東宮研習治國偉略的朝鮮王子李祘(一七五二-一八○○),這位以讀書為樂的儲君偶然接觸一套中國典籍《通鑑綱目》,他有感於獨缺有明一代的歷史,便召集賓客名士,補完明史,名為《資治通鑑綱目新編》。寫出最完整的明史,是思明的象徵,橫亙百年,走進知識圈底層與皇宮深處的人心。

響應朝鮮正祖李祘的賓客之一是徐命膺(一七一六-一七八七),他極為認同李祘的志向,表示「說者以為皇明綱目不作則已,作之則其必在於東土。」人們都說《資治通鑑綱目》關於明朝的部分,必是由朝鮮人寫的。在這個年代,朝鮮人寫明朝歷史,多麼理所當然。

這是思念明朝的盛世,是洪大容、朴趾源棲身的時代。一七六四年,是甲申之變(一六四四)後一百二十年,又是一個甲申年。朝鮮讀書人群聚一堂,紀念這個別具意義的瞬間。崇禎皇帝(一六一一-一六四四)殉國,時在三月十九日,一七六四年的這一天,朴趾源親眼目睹朝鮮讀書人,成群結隊地走到宋時烈(一六○七-一六八九)的舊屋,朝著宋先生的畫像行禮如儀。他們走出屋外,行至近郊,向西面(清國所在的方面)大聲呼喊:「胡!」表達對清國的鄙視。這個過程越顯詭譎違和,越凸顯思明的牢不可破。從一六三七年許格奔上小白山痛哭算起,至一七七二年徐命膺書寫明史的大義凜然,已然度過一百三十五年,而朝鮮仍是那個眷眷明朝的朝鮮。

*作者為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班研究生,「說書 Speaking of Books」編輯委員。著有《眷眷明朝:朝鮮士人的中國論述與文化心態(1600-1800)》,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從漢城到燕京:朝鮮使者眼中的東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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