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生意場上，有些富貴是「險」中求，但是更多的情況是，富貴「忍」中求。
回到我在那家「百分百 保證露出」公關公司工作的時光，我原以為讓客戶跳火圈、一日之內登上全國媒體版面，是最艱難的專案了，後來我的同事接下一個「百分百 保證消滅」的客戶委託案，我發現公關工作沒有最難，只有更難。
台灣知名的商界總裁涉嫌賄賂官員，有一說是官員主動索賄，總之結局是，總裁被收押進了看守所。這個知名企業集團，之前在各大媒體，投放鉅額廣告；時不時地以觀摩他山之石為名，招待媒體記者出國採訪，行旅遊購物之實。簡單說，在企業鉅子還沒出事之前，這個集團是媒體的超級好朋友。
集團企業體龐大，設有公關部門，外掛一家知名的公關公司做顧問，顯見集團有多重視媒體形象。總裁被收押當天，知名公關公司辭去顧問一職，還發表聲明跟此集團劃清界線。集團公關找上了我工作的這家「保證新聞露出」的小型公關公司，提出的請求是「撤掉所有新聞台，關於總裁被收押的新聞跑馬」。
這是超級艱難的任務， 「百分百 保證消滅」比「百分百 保證露出」難上千萬倍。
看在客戶「只要殲滅，不計任何代價」的專案報價單，公關公司老闆決定，接下這個專案，富貴險中求；而被指派負責這個專案的公關經理，開始了她的富貴忍中求過程。
老闆用人 早有盤算
我之前介紹過這家小型公關公司，除了老闆、會計行政及一位電腦美術編輯之外，包含我在內，只有三位專案經理，我們都來自新聞界。這次被指派負責殲滅各台跑馬的公關經理，有採訪經驗 外加 編輯中心主管的經歷。
各家新聞台的跑馬，是由編輯中心負責，我的同事曾擔任某新聞台編輯中心的主管，她帶過的徒子徒孫，開枝散葉，到了其他的新聞台編輯中心當長官，這個「百分百 保證消滅」專案，老闆指派她負責，是在挖角她進公關公司之前，就做好的盤算。
公關接受客戶委託，進行危機處理，「媒體」是第一關卡。 怎麼讓媒體在報導之際，下手輕一點，更重要的是，讓客戶的說明，有被平衡報導的機會；在新聞披露後，客戶的企業形象，還有被挽回的可能。 公關公司除了要關照採訪的第一線記者、新聞室的採訪中心之外，編輯中心更是重中之重。編輯台決定了即時新聞的插播報導、新聞跑馬以及同一則新聞，一天之內，要被播出幾遍。
這家小型公關公司，老闆用人精準的盤算，讓我的同事開始打電話，給散布在各家新聞台的徒子徒孫們。 我聽她說了無數次的「拜託」、「就算給我一個面子」、「懇請賣我一個面子」之類的話。
經過一整個上午的懇託，能為客戶做到的極限是： 各家新聞台同意，單整點撤掉總裁遭收押的新聞跑馬，雙整點才會跑一次，「這是最後的遮羞辦法了」，專案經理這麼說。「這是大新聞，叫新聞台完全撤掉新聞跑馬，新聞台不是我開的，我的能力就只能做到這樣了」。
企業之前收買了多少媒體人心，到了危難關頭，依舊敵不過新聞收視率的現實考量。
「大總裁的落魄樣，觀眾愛看啊」，各家新聞台的回覆，反映出人們鍾愛「囂張沒有落魄的久」、你有多高不可攀，當你跌落神壇的時候，就有多悽慘。
銀貨兩訖 互不相欠
專案經理沒有百分百殲滅新聞跑馬，完成這項專案後，她選擇消滅這份工作，遞出辭呈。 她離職後，我們聚過一次餐，她誠實地告訴我，背負太多人情債，讓她決定重回新聞界，不再當公關。
每一次的懇託，都是欠債。她搞不懂老闆為什麼不直接付錢給媒體，要求撤掉所有的新聞跑馬，卻要她運用她的人脈，一個一個去拜託。我回她：「這就是老闆聘僱妳上班的原因啊！這就是妳之於他，可利用的價值」！能淨賺客戶的錢，他何必花錢？
這位同事不堪人脈被耗損，人與人的交情，禁不起長期單方面的頻繁需索，對她而言，人情債比金錢負債更沉重。
她告訴我，經過這次工作經驗，她覺得「銀貨兩訖」不僅是好的商業交易方式，也是人與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各取所需，互不相欠，誰也不必拜託誰。
銀貨兩訖，交情長存！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用「情」解決；情，亂如麻；錢，一刀斷。
＊作者曾為電子媒體工作者，本文授權自莎莉夫人的工作生活札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