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號病例。七歲半,發燒到攝氏四十度。腹痛兩天,偶有乾咳、頭痛、肌痛,沒有喉痛,眼睛紅腫,有反覆性耳炎、反覆性中耳炎和鼻竇炎病史,吃了一些止痛藥Tylenol。不記得是否有接觸過流感病人。診斷為咽炎和發燒。
在麥克法蘭醫師對我自稱的身分(CDC派來的流行病學者,也是美國公共衛生服務軍官團成員)感到滿意之後,才把病人的地址給我,准許我訪問他們。我按史諾醫師的方式,在地圖上標出所有病人的地址,並且開始思索該怎麼組織運作。
我的當務之急是要更深入了解每一個病童,查出他們的活動有何共同之處。他們是否在同一間托兒所?上同一所學校?他們各有多少手足,其中有沒有人也去看過醫生?
染上B型流感的兒童往往容易發生雷氏症候群,會導致肝和腦部腫大,因此這時也該了解,家屬是否知道不能給病童服用阿斯匹靈,因為會導致這種情況發生。但追根究柢,疫情爆發不只是醫學或病毒學的問題,而是和人、和社區,以及社會互動有關。
病毒介於生命體與非生命體之間,流感究竟屬於哪一邊?
因此我穿上運動鞋,採取像偵探那般挨家挨戶訪問的死板作法,不論是疾病或是殺人案的偵探,唯有這樣做才是根本。我去了托兒所、醫院、急診室、健康維護組織和養老院,問他們是否見到類似像流感這種疾病增加的情況。我也查了旅行團、飯店的醫生,甚至是監獄。基本上可說追蹤了阿拉斯加地區的每一位醫師,想知道他們掌握了什麼情報。他們看到多少病人有支氣管炎、肺炎、咽炎、耳炎等等,病由何來?
但在這數百個小問題背後的大問題依舊存在。我看到新事物了嗎?接下來則是:該不該為它擔心?至於擔心的原因,流感有個特色:其病毒介於生命體與非生命體之間,究竟屬於哪一邊還有爭議。(我堅信它們是生命體,甚至有集體的智力。)病毒就像生物一樣,有複製的能力,不過僅此而已。它們和主流的生物不同之處在於,它不會製造所有複製自己所需的蛋白質,因此它會侵略並劫持其他細胞—通常是你我的細胞,把細胞質的原料用來製作更多的病毒蛋白,而非製造原本要製造的細胞物質。
水禽候鳥是A型流感病毒的自然宿主,但病毒也可寄生在馬、狗、豬、禽類和人類身上,而且每一個流感病毒,不論是哪一型,都是由八個基因組片段混亂的排列組合而成。另一種人類會傳染的是B型流感,但這種病毒只在人類和海豹身上發現,限制了全球大流行的範圍。不論如何,致病的A型流感病毒株可能由不同來源的不同片段構成,病毒並不在乎其八個基因組片段是來自鳥類、人類、豬,或是各混合一點。可以說,流感就像懶惰的亞馬遜或網路鞋店Zappos的員工,不論抓到什麼,就往盒子裡一塞,結果裡頭可能有一堆襪子(說不定是給章魚穿的),卻沒有兩隻相配。但只要有八個片段,系統就能繼續運作,病毒就會製造更多的病毒,而只要正好有八個錯配的片段,就有了下一個全球大流行病毒的致命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