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娃熱愛哲學,她他希望哲學能夠表達「具體有形的現實」,揭開「精心編織的自我之俗套」。許多時候,她選擇文學為工具,因為她筆下的角色在與人的對話往來之中獲得了生命。尼采認為我們「不可能教會別人什麼是愛」,但波娃認為她可以讓人們看見什麼是愛。她在小說中舉出具體例子,說明兩性之間的關係深受毫無回饋所苦。在《第二性》中,她明確提出了哲學上的主張:愛若要有道德,就必須互相回饋—愛人者和被愛者都必須認可對方是具有意識的自由主體,並致力於幫助對方完成其人生計畫。如果這份愛也包含了性,那麼他們也得在性方面將對方視為主體,而非客體。
出於政治上的目的,盧梭在《人類不平等之起源》(!e Origin of Inequality)中仔細檢視了「文明社會」的歷史,他希望更清楚地勾勒出人與人之間的各種不平等。尼采在《道德系譜學》(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ity)中也檢視了過往歷史,以便清晰理解今日的道德。尼采認為,「上帝已死」,之後,人們必須對自己的「價值重新做出評估」。而波娃則認為,我們有必要在哲學上重新評估女性,並且如果我們不重新檢視「文明社會」所謂的愛情究竟為何,女性就無法得到真實的自由。
當柏拉圖這樣的哲學家採用某種文學體裁來寫作時,他的作品仍是哲學作品。當他談及愛情時,他的論述仍是哲學論述—即便當年的社會盛行與未成年的年輕男孩性交,而當年的思想家討論著人曾經擁有四隻手與四隻腳的荒謬故事。當時的人相信,我們與原先同為一體的另一半仳離,因此一生渴望與對方重聚。
對於一代代不再滿足於「透過男人的夢想而活」的女性而言,西蒙.德.波娃的人生是成功的象徵。她是「二十世紀女性主義的代言人」;她是以自身思想為法國法律與許多生命帶來重大改變的哲學家。然而在二○○八年,她的百歲誕辰之際,《新觀察家》決定要紀念這位曾要求政府立法禁止露骨女體照片的倡議者—他們刊登了她的裸照。
由內在性的面向觀之,波娃所看見的自己恆常處於「成為」的過程之中。她不相信自己的人生中有任何一個時間點可以代表「西蒙.德.波娃」的樣貌,因為「在人生中,那個所有人生片刻都能彼此和解的時間點並不存在」。每項行動都伴隨著失敗的可能性,而有些可能性只有在失敗之後才讓人見到其注定失敗之本質。時間會流逝,夢想會改變,而自我總還在遙不可及的彼端。如果有一件事是我們能從西蒙.德.波娃的人生中學到的,那就是:沒有人能在孤獨之中成為自己。
*作者凱特‧寇克派翠(Kate Kirkpatrick),英國倫敦國王學院的「宗教,哲學與文化」講座之講師。《沙特與神學》(Sartre and Theology)、《沙特論罪惡》(Sartre on Sin)和《存在主義思想的神秘來源》(The Mystical Sources of Existentialist Thought)等。本文選自作者書作《成為西蒙波娃》(衛城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