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在依傍著小山的院子裡生起火盆;小孩天性愛火,這時刻總是最開心的,在一旁說著要幫忙,總是忍不住想快點玩。山夫與果子把和果安先前齊手捏的風乾小陶偶,一個個夾入埋在火堆裡,搞起了假柴燒。
我在一旁掃興質疑說:「這行嗎?人家柴燒是要守著火不滅幾天幾夜的⋯⋯,我們這個成嗎?」遭了白眼,趕緊閉嘴識趣地走向露台,天空懸掛著半輪明月,周邊山路點點路燈亮起來,還有一盞還沒安上光罩刺眼的公共藝術白光,讓山城夜晚多了好多刻意人味。
移居山城屆滿二十年的歲月裡,大家都笑稱說好像王寶釧。但我終究不是一個人,從最初的兩個人、兩隻貓到來了兩條狗;現在則有了果安兄妹的陪伴。時間向前直走,曾經的貓與狗或老或死了,水湳洞的日常還是繼續著。如今,終於著手把這些山城歲月寫出來,也不知能否有能力完成它,但就是盡力想到什麼就記錄什麼的動筆吧!
2019年的中秋節,十三層被點亮,在之前,我很難知道今後的水湳洞會加速變成什麼樣?雖然我們想為她做點什麼,總是無能為力,要發展要停滯總不在我們的掌控裡。但在那時刻,可能也同時召喚我,把這土地上曾經相遇的人事物所交織的歲月,整理與反思,作為一份禮物,送給這個改變我極多的心靈故鄉。
曾經她是如此安靜的所在,做陶的阿福說:「那種寧靜是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你聽過嗎?自己的心跳,它其實一直在那裡,證明我們活著。
水湳洞成為一個島
2019年中秋前夕,一家四口緩緩走到十三層的停車場看點燈前的彩排,腦袋裡突發奇想──月滿秋夕的陰陽海邊擠入前所未有的人潮,因為極度的重力與不平衡,造成地表斷裂,整個水湳洞脫離了台灣本島,飄向太平洋;於是,我們成了島民中的島民⋯⋯。
關於十三層遺址點燈,當時有很深的體會,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契機與挑戰,內心是很焦慮不安,很難說是歡喜還是擔憂成分的多少;那幾日,其實很煩躁,做什麼都不對味,整天像無頭蒼蠅般地窮忙。怪怪,我就是住在這裡而已呀,不可思議地,與這土地居然開始能有此情緒上的連結;或許應該說,我和在地居民正同時面臨未來可能的變化,就像是生命共同體一樣,我們的多重情緒產生共振,暫時無法安寧。
晚上約莫八點,終於看到完整點亮的一段儀式預演,如此熟悉卻又陌生的天空之城戲劇化地在眼前被亮出,瞬間好像整個遺址被喚醒,移居這個荒廢山城快二十年,從記憶中,她一直是沉睡的,第一次看她如此亮麗,像似在宣告著,曾經的風華。那一刻,心裡感動得超想哭,倒不是整個演出有多驚艷,而是我與這個地方的種種記憶湧現並快速倒帶,那情緒的帶動,終究是關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