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少有人知的是,嘉納治五郎的學生中,除了這位日本馬拉松之父金栗四三,另有後來享譽世界的中國作家魯迅——當時他的身分姓名,還是「清朝南洋派遣礦務學生、周樹人」。
將金栗四三與魯迅作為同時代人並置觀看,才能真正「第一次東京/日本奧運」對二十世紀亞洲的百年意義。
從亦樂書院到宏文學院
在嘉納治五郎接任校長的第二年、西元1894年,中日發生了甲午戰爭。這次的戰爭,被後世視為清末自強運動與日本明治維新後的國力總對決,結果亦無懸念,是由日方勝出。
於戰爭落幕(1895)的隔年,戰敗的清朝政府即派遣13名學生赴日留學。在名臣張之洞1989年寫下的〈勸學篇〉可窺當時的思路:推行「中體西用論」的教育改革,必須推廣現代教育、開設新式學堂,故有派遣留學生赴日的必要性。
彼時,中國駐外公使委託西園寺文相執行留學生教育,西園寺則將這一任務交付給身為高等師範學校校長、可說總管全國教育任務的嘉納治五郎。嘉納治五郎四處奔走,覓地成立「亦樂書院」,1902年,書院應清國政府要求,必須收容更多留學生,進一步擴大、開設「宏(弘)文學院」,即是魯迅後來的求學之所。
嘉納治五郎當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態?1902年,一場校長嘉納治五郎與中國留學生楊度的辯論,可窺一二。
根據學者北岡正子的考據,這場辯論的主題是:「究竟何種教育才可以救中國?」留學生楊度稱,應「以騷動(革命)帶動文明進步、保障國民生存」,而師長嘉納治五郎則主張「漸進改革」、以教育促進國民水準提升。楊度後來返回中國,投身公車上書運動、在民國時期發起「籌安會」,貫徹他激進革命的主張。
在辯論當時,兩人並沒有說服彼此,但他們都同意一點:當時的世界,是白種人與黃種人的競爭場所,中國的危機,同時也是包含日本在內的黃種人危機。雙方在這點共識上,結束了當天激烈的爭論。
作為明治維新之子,嘉納治五郎的教育思想可說是環繞著「白種人 vs 黃種人」的世界局勢開展,如何在這全新的時代中,教育出新世代的日本人、乃至中國人。其中,文科的教育固不可少,體育活動中所展現的身體與生命哲學,才是他為黃種人所找到的雙全之法。無論是從他奔走推動日本加入「和平與友誼的奧林匹克」;或者在他創辦柔道運動時,提倡「精力善用(即「以柔克剛」)、自他共榮」的信念,都可以看見呼應。
然而,日本而後由明治維新走向軍國主義,如嘉納治五郎這般講求漸進改革,盼望以紮實的國民教育改變日本、中國,並期待世界青年以體育和平交流、建立友誼的路線,終究一步步被戰爭的力量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