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孫立人事件,蔣經國也未必是配角。翁元《我在蔣介石父子身邊的日子》即談到:「父親(蔣介石)畢竟相信自已的兒子(蔣經國),兒子能運用自己培植的力量,破獲孫立人案,讓美國人(架空蔣介石)的陰謀落空,兒子的功勞厥偉,自然對他言聽計從。」配角能運用自己培植的力量如阮成章等,單獨炮製孫立人、郭廷亮之類牽連廣泛的大案嗎?當然不能!)
在一黨獨大的黨內爭權如此,壓制黨外民主力量的崛起也如此。七〇年代眾所週知的郭雨新落選事件、許信良中壢事件等,這些國民黨瘋狂作票案,同樣是蔣經國親自下令。高雄美麗島事件及林義雄家滅門血案,蔣經國亦脫不了干係(後來的江南剌殺案,蔣經國則沒有直接關係,特務權已分別交由屬下及次子掌管);而也正是發生了林家滅門血案,美麗島案一干人才得以「死裡逃生」,雖然「一網打盡」,卻沒有一個受到外傳蔣經國預備的死刑判決。
蔣經國會對黨內異己及黨外民主運動,手段如此肅殺,與他對民主的觀念密切相關。美國學者艾倫·懷丁一九五五年訪問他,他說:「在亞洲,一黨專政是唯一的統治辦法。政工丶特務、救國團,被共匪(他把反對者都稱為共匪或中共同路人)攻擊最厲害,美國的誤會也最深。但唯有如此,才能反共。只要中共存在一天,我們就永遠沒有(即「不容許」)民主。」蔣經國對外國重要人士的難得坦白,說明了「民主」並非他的本意,台灣的民主純粹是意外(黨外力量的「愈挫愈奮」令他意外)及他晚年心意改變(為跟上「民主第三波」潮流及自我救贖)導致。
關於蔣經國的心意改變,我在一九九二年的《兩個國民黨》一書中論述甚詳。「兩個國民黨」意指生命後期的蔣經國、李登輝及他們的追隨者為一個國民黨,郝柏村、連戰及之前的蔣經國等為另一個國民黨。我該書第一章「蔣經國的最後功業」,細數蔣經國一九八六年以後的開放改革,備極肯定。而且我是海外第一個(一九八六年)指出蔣經國要走向改革的人,當時海外朋友包括許信良都不相信,只有陶百川當面盛讚我有知人之明,並對我說他不久前由台返美前夕,私下見了蔣經國,蔣的意思正是準備推動改革。
而我為什麼對蔣經國的「改變」如此激賞?我在該書序篇《蔣經國蓋棺論功過》(寫於一九八八年一月蔣經國葬禮前三天)一文表示:
「江南事件以前及以後的蔣經國判若二人。⋯八六年倡議黨內外溝通及默許反對黨成立;八七年積極展開六項革新議題,並加速推行他的本土化政策(如解嚴、解除報禁黨禁、充實中央民意機構、說他已經是台灣人)。這兩年的蔣經國,人性善良及和解的一面表露無遺。他的死亡會讓過去最反對他的自由派人士覺得是一大損失,完全在於他此一時期的貢獻。」
「一般政治人物越老越昏瞶,自知死期已近時更是萬念俱灰。蔣經國卻不屈不撓的與死神搏鬥,所做的都是準備澤及後世的事。菜根譚說「聲妓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對於蔣經國的最後評價,必須不能忽略這點。比起毛澤東晚年的倒行逆施及蔣介石的死不認錯,蔣經國算是「猶有黃花晚節香」了!」
蔣經國能「悟今是而昨非」「勇於告別過去」。身為蔣家政權一批扈從的人卻不知悔改,甚至「擇惡固執」,把改革當成虐政,把轉型正義當成清算鬥爭,把修改刑法增列敵人罪及拘提共諜同謀當成威權復辟,或以前反共,現在傾共,以前只敢偷偷摸摸叛國,現在竟然明目張膽叛國。這樣對不起蔣經國,還想靠「經國牌」站起來,不是太異想天開、開蔣經國及全體台灣人玩笑嗎?難怪國民黨舉辦蔣經國逝世三十週年紀念大會,蔣家一個人都不出席!
*作者為時事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