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經歷過50年代香港的陳方正說明,當時香港的處境很艱難,首先還未從戰爭中復原,湧入大量大陸難民,人口遽增4倍,經濟非常困難,同時受到想突破禁運的新中國、挑動反共意識的台灣及美國這三大外部壓力,能維持穩定是一個奇蹟,而這要歸功英國人高明的政治手腕。
50年代香港的經歷種下余英時日後的根基
陳方正指出,當時美國一方面要求香港政府收緊中國輸入物資的渠道,還有長期的戰略目標,政治上是為扶持第三勢力,文化上則資助教育和出版活動,培植自由民主思想對抗共產主義,這是當時香港知識份子能發展出一個蓬勃活躍社群的基本原因,例如新亞書院也得到美國雅禮協會大力支助。
陳文正說,對余英時而言,在50年代香港的經歷無比重要性,一方面堅定他對傳統中國的熱愛、以歷史研究為志業的決心,另一方面又提供充滿挑戰的環境,使他發展成一個堅定的自由主義者,換言之,余英時的兩個世界就是在50年代的香港行程,從此看來不能不驚嘆當時美國在香港推行的文化策略非常成功,余英時就是最傑出的例子,他的名言「我到哪裡,中國就在哪裡」可說就是從美國的精神而來。
陳方正認為,余英時基本上是一位相當保守的人,他的人生觀在50年代確立,之後就沒有大的變動,只有緩慢逐步的發展,這兩個世界的發展也不是一樣的,他歷史研究的世界是透過吸收各種西方學術觀念,並深入發掘中國史料而變得更寬闊、豐富、深入;當代中國批判的世界,在基本觀念上是堅定沒有變動,只不過因為時局刺激,而變得更為尖銳、劇烈。
陳方正指出,余英時2014年出版的《論天人之際》十分重要,可說是他的收官之作,本書利用西方的薩滿信仰和軸心突破兩個重要觀念,追溯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起源的發展和過程,從原始的巫文化、降神,演變成孔、孟、荀子、老莊等個人化哲學思想,中國史上天人合一講的很多,但真正能夠透過歷史材料獎的確切的,《論天人之際》是第一本。
六四事件爆發後 余英時看衰中國前景
陳方正說明,余英時的歷史研究理智、知識性的,但對當代中國批判則是感性、發自肺腑的世界,他以自由民主作為普世價值是固定、不容置疑的,背後的原始動力就是感情,這種情懷在他年輕時定型,後來就繼續發展,例如說7、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大家都希望回中國,余英時只因興致索然回去過一次,從余英時寫下的詩詞看來,他沒有把中國看成是他的家。
陳方正提到,六四事件以後余英時悲憤莫名,他斷言,從一部中國歷史看,20世紀是中國歷史最混亂、最黑暗的時代,比五胡亂華、五代十國、蒙古入主更糟糕,知識分子邊緣化,邊緣人物中心化,因此他認為21世紀的中國不太可能有光輝前景。
陳方正說,21世界中國經濟起飛,人民生活大幅改善,英美兩國政治生態出現危機,但這些變化都沒有觸動余英時的批判世界,他的內心深處就算有微妙變化,立場卻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的自由主義信仰十分堅定,不會因為現實的政治而動搖,沒有這樣堅定、近乎信仰的支撐,也難以想像他的當代中國批判世界能屹立數十年不變。
陳方正最後表示,正如余英時經常引用的故事,他經常自我比喻為鸚鵡,常僑居四鄉,四鄉就是神州大地,現在神州大地在他看來有山林大火,就算沒用也要沾濕羽毛去撲救,因此生出了他現代中國批判的世界,至於這是否能夠感動天神為鸚鵡滅火,「我想他是求心之所安,不再去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