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書本上傳遞對韓國人的刻板印象,其中一點是剽悍的民族性,尤其是表現在對日本的仇恨上。《綠豆花》當然也沒去美化入侵的日本人,但整齣戲並沒有用「美好的國度因帝國主義者入侵而毀壞」的方式去敘述,一點都沒有掩飾東學黨起事前朝鮮地方政府的貪汙腐敗、貴族的狂妄自大卻毫無責任感、中央政府官員的落伍與時代脫節的各種醜惡現象。
也就是說,朝鮮人到了《綠豆花》劇中的這個時代,才開始思考朝鮮到底是什麼或應該成為什麼(那個時代的人並沒有「國家」這種概念,他們效忠的對象是「王」)。事實上因為現在是主權國家已經稱霸的年代,自然會讓前一個年代末期思考怎麼建國、怎麼富國強兵的人被重要化。但那個時代想要改善世界的人,思考的並非只有建國一途,甚至也是思考要怎麼改善世界的共產主義,就反對「主權國家」這個東西。
因此《綠豆花》中那位年輕人那種「利用先進的力量,淘汰落後、讓人不幸的舊有規則」當然也是當時的主流思潮之一,只是「建國」獲得最後勝利,這個聲音才被勝者撰寫的歷史弱化甚至掩蓋,這個行為才被汙名化為「叛國」。
越南人的親日、親法之辯,都為割除腐敗的過去
用戲劇的腳色來舉例有點怪怪的,由克里斯多佛.高夏(Christopher Goscha)撰寫的《越南:世界史的失語者》(The Penguin History of Modern Vietnam),是一本很棒的歷史書,高夏在書中忠實地記錄越南求獨立階段的親日和親法兩派的論戰。
由於法國是越南當時的殖民宗主國,主張親法等於承認法國占領越南的正當性,但親法派認為只有學習法國,才能根絕儒家文化對越南的影響,而儒家文化正是讓越南在世界落後的主因。而越南親日派的主張,是日本是當時亞洲最進步的國家,越南應該跟隨在日本之後,將歐美帝國主義勢力逐出亞洲。
也就是說,在那個年代的越南,主流的改革者都不認為「打倒入侵者、恢復美好的過去」是他們首要的任務,甚至他們都認清,越南的問題叢生,原因正好是過去和傳統太過落後,所以必須和先進勢力聯手淘汰過去,即使這個先進勢力是入侵者。
國族主義者很愛幻想在異文明入侵前,人間處處天堂,例如漢人不來台灣原住民生活像天堂、八國聯軍不去中國中國人生活像天堂,美國黑船不去日本日本人生活像天堂、美國不打伊拉克伊拉克人生活像天堂。這些完全不符合事實的描述,卻在政治正確下變成另一種事實,質疑者馬上萬箭穿心。2011年上映的《賽德克.巴萊》,由於拍攝的內容是台灣原住民反抗入侵的霧社事件,當然讓一堆民族主義者急著要進戲院發洩他們的國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