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的《會飲篇》裡有一段著名的對話,狄奧提瑪對蘇格拉底說:可朽的人具有不朽的性質,就是靠著孕育與生殖。生殖是一個可朽的人通往永恆和不朽的最便捷的途徑。我很同意這段話。人何以不朽,何以證明自己曾經存在於天地之間宇宙之內?中國古代士大夫發明了「三不朽」,正是對於「不朽」的渴望與解決方案。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如果要找生命的意義,無疑生個孩子是最偷懶的做法。可是,你確定你真的要以偷懶的態度面對你只有一次的生命嗎?
生孩子是人生所能做的最大的決定之一,因為這個決定與生死相關。如果不知生死為何物,如何以一個輕率的態度為這個世界增加一個生命?她是那麼無辜,對自己的生命沒有任何主宰的權力。你真的認為這個世界很美好嗎?從而要拉另外一個人來體會這樣的美好?或者說,你拉一個人來體會生命的虛無與焦慮,讓她承受生死的煎熬?你是在搞傳銷嗎?個麼你去賣安利好伐?
生與死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生,便沒有死。沒有生命的存在,也就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從我對佛教的理解而言,既然大家都想超脫六道輪回,乾脆就不要讓生命進入輪回。我去年秋天在無錫跟我的師父乘性師父討論過這個問題。他認為,如果這個生命是必須要來到這個世界的,她會以任何方式找到你——比如你現在左腿這個良性腫瘤。我問他說,為什麼她要必須來到這個世界呢?她也可以去別的世界呀。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需要她,或者她需要這個世界。
我目睹過生命的脆弱,我也體會過我的生命的脆弱。2008年的10月5日晚上,朋友寄養在我家的小母貓安瑞秋生了四個孩子,那晚我在一個朋友家喝酒,等我到家時她已經生了。其中一隻純白色的小貓因為胎衣沒有被舔開窒息而死。我托著它冰冷的屍體,想像他如果活著該是有多招人疼。剩下的三隻小貓則因為初秋的寒冷奄奄一息。當然後來他們都很愉快地在房間自由而快樂的成長,只是他們太過弱小,我把家裡所有的縫隙都堵起來,甚至睡覺我都不敢翻身,擔心壓到了他們。我用最貴的針管趴在地上給他們餵奶,我用最好的紙巾給他們擦拭嘔吐物。他們是我捧在掌心的寶貝,但隨時可能會化掉。
由此我想到了孩子。這個世界有太多不確定的危險在等著他們。一場從天而降的車禍,一個闖進幼稚園的持刀的瘋子,一個酒後駕車的醉鬼,一個性變態者,一個傻逼老師,一個苛刻的老闆,一個不靠譜的戀人,一個一場不知道的在天際線上奔襲而來的海嘯,一場睡夢中的地震,等等,想到這些,我就覺得生命是隨時可以終結的。雖然生命就是不斷走向死亡的過程,可是我們誰也不希望這個過程太快不是嗎?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只叫做“沈佺期”的小白貓,到底有沒有感受過這個世界,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