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種房子。20年前剛畢業,我就住城中村,大約10多平米,沒有衛生間,在樓道裡做飯,採光不好,黑咕隆咚的。
兩位清潔工,手裡拎著塑膠袋,大約也是買了點生活用品,站在人群裡,黃色的保潔服很顯眼。問他們,說是下午四五點出去幹活的時候,還能出來,晚上幹完活回來,就進不去了。
很多年前我做過保潔員的報導,知道他們租房,只能在城中村,因為他們有推車、掃把等工具,就算租得起樓房,也沒法住。當年報社附近的黃雁村,就是保潔員們的一個聚集地。後來那裡整體拆遷,蓋起了樓,他們也就失去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我陪他們站在路邊,感受著他們的無奈。年齡大的一位很膽小,生怕說錯了什麼。年輕的那位,卻始終笑著,對我不時點著頭。口罩後是黝黑的面龐,我能感受到他笑容的溫暖。
一忽兒,隔離板介面的地方,人群一陣騷動,似乎開了一條縫。聽人們說,現在村裡的領導正開會,還在等說法。兩名保潔員也趕緊湊了過去,一會兒又失望地散開。看看手機,已將近晚上十點。人們聚在這裡,在寒風裡至少已等了兩個小時。
幾天後,看到網上說,住在城中村的一個年輕男人因封城吃不上飯,餓得大哭。我就想起這個封城夜。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否也住在有幾萬人的沙井村,也曾在那一晚被堵在村外、一臉茫然。
又去了幾個地方,然後回家,此時大街上已空蕩蕩。吉祥路上,俗豔的紅燈籠掛滿了路邊的梧桐樹。有人站在路邊,拎著大包小包。高新路上,騎摩托的外賣小哥小吳正趕著送零點前最後的餐。他說,雖然封了城,人總要吃飯,商場裡的一些餐館應該會開門,會有單子跑。說話時他還笑嘻嘻的。
那時候,我們還沒想到,這場「封城」,會如此倉促不堪,朝著人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這個夜晚,那些被堵在家門口的人,超市里搶購的人,孕婦、病人、考研學生、建築工人、城市流浪漢、路過西安的旅遊者……可能都低估了這場「封城」將為他們帶來的災難。
而那些為這座城市按下「暫停鍵」的人,那些手握權力的人,他們又可曾想到,他們將怎樣影響居住在這城市的1300萬人的命運?如果這不是比天還大的事情,那還有什麼是呢?
2 殘存的市場
至少在封城之初,一切似乎還說得過去。很多社區門口的超市、蔬果店,遮遮掩掩都還在經營。雖然人們的流動已停止,但基本的生活供應還在運轉,不過慢了許多。
我所在的社區,院子裡每兩天做一次核酸。大門雖不能自由進出,但物業開個「出門證」,也就是一張小紙條,就能出門。據說隔離政策是「每一戶兩天可以有一人出去買菜」。
我並不需要外出去買菜。一來還有儲備,二來社區旁的便利店還開著,勤快的老闆娘隔著柵欄記下大家的需要,不管是蔬菜米麵油,還是生活用品,配好貨,再遞進來。12月25日,下雪了,有蔬菜車停在了社區門外,菜很新鮮,還有鮮肉,鄰居們自覺地排隊去買。一位女士在人們羡慕的目光中,抱走了自己訂的一大束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