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兩隻毛色黝亮的公雞,雞冠緋紅,雞喙銳如刺,尾短頭小爪壯肉結實;牠們一下地便立即朝對方死命啄去,頸項上的雞毛更是霎地豎起如刺蝟,光是視覺上就扎人得很。兩隻鬥雞時而互相緊咬對方上下顎,時而彼此迸發渾身力道振翅飛起;時不時地,還會交纏彼此脖子,廝磨得一副難分難解模樣,倏地,便又伺機鑽入對方翅膀的腋下,開始另一陣猛啄;更多時候,牠們只是兀立著瞠視彼此,在一番對峙與謀動之後,隨時會是另一回合的攻擊。
包括我和一個小孩,我們十幾人全都看得驚心,栓在一旁的米黃色小獵狗也不甘寂寞,幾次奮力地掙脫韁繩飛撲上去湊熱鬧,一時之間,還真是個所謂「雞飛狗跳」;養牛場理初生沒幾天的小牛犢和牠的母親,原本靜臥一旁瞇著眼打盹兒,受到驚擾後,也都睜大了眼瞅著。
兩雞鬪了約莫十分鐘後,有一方戰敗流血了,打皮鞋的那位主人立即將牠抱出戰場,蹲在一旁餵水;檢視一番後,發現雞喙下顎已經皮開肉綻,主人心疼地遣小叔立刻去拿來針線,當場進行起縫合手術。看到那根粗針來回穿梭雞冠而過時,我的心不自覺地跟著緊揪,竟也攢起陣陣雞皮疙瘩,令人驚奇的是,那鬥雞卻連一聲嘶啼都沒有,十分順服地接受手術,真不愧是「驕傲的公雞」啊。
休息片刻,一陣嘁嘁嗾嗾後,輪到小叔放出他的公雞上鬪場了,正是前幾天我看到的那對雞兄弟。小叔把牠們養得很好,黑白交雜的毛色,讓這對雞兄弟一出場就與眾不同,昂首挺拔,硬是鶴立雞群,高「雞」一等。
兩隻雞兄弟輪流下場,表現得都不錯,但因為有第一回合就戰到濺血負傷的前車之鑑,所以,後面兩場都只戰到兩雞已顯疲態,主人便分頭抱開,以和局收場。
我不無意外地發現,在每一場戰鬥結束後,這些雞主人們都在第一時刻便將鬥雞擁在懷中給予安撫,不僅用他們自己的厚掌為雞兒輕拍背脊,而且,一會兒順羽翼,一會兒揉腳爪、暖筋骨,甚至還整張臉頰貼在鬥雞身上,不斷地親吻;這畫面,讓我不禁想起幾天前在同一個地方,也進行著母牛不斷舔拭初生牛犢的情景;多麼一幅和諧恬適的鄉間奏鳴曲呀。
巴基斯坦,一個窮兵黷武的國家,一個以恐怖份子溫床聞名的國家,但,曾經在巴基斯坦鄉間度過無數個與世無爭、田園時光的我,卻衷心希望西方入侵的腳步可以再慢一點;十幾年前,那裡還是一個連家用電話都不普及的世界,不過幾年間,直接跳過家用電話,進入手機時代的年輕人,已經慢慢藉由臉書在看全世界動態了。已經兩年沒有返婆家探親的我,下次再去巴基斯坦時,還能看到那些不問人間戰火、只擔心鬥雞是否戰傷的世外小桃源嗎?
*作者為國立師範大學歷史系學士,台灣藝術大學圖文所碩士,曾任國中教師,穆斯林作家。著有著有《愛在巴基斯坦蔓延》、《旁遮普散記》、《我不愛印度?》、《浪漫遊印度-愛上印度的22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