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身分、場合與當下的人生節奏,當然,還有一時不準備與人分享的回憶與遙遠心緒,我無法開口告訴請維納斯不要再換卡帶了、我想把這首歌聽完,心裡還猶掙扎著是否請艾瑪代為轉達時,卻慢慢發現維納斯已經雙手緊握方向盤,目光灼灼、專注開車;他終於不再切換卡帶,甚至,我們也不知不覺就把整首曲子完整地播放完畢了。
緊盯在維納斯身後,怕維納斯換卡帶的怦怯,讓我在巴基斯坦的時空中分神,這才認真打量眼前這位司機。
怎麼這印度年輕人會喜歡這首在當時已經算老歌的旋律?
我開始從後視鏡端詳維納斯,這才發現,這次差旅的司機,真是性格小生來的;維納斯眉宇間散發出一式自有語言的氣質,不是沒有靈魂的那種純粹帥氣。
那次差旅,剛好遇到印度教徒的排燈節和伊斯蘭教徒的忠孝節只差一天,印度兩個最大宗教同時過最大的節日,連著幾天在德里市區,都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的歡樂微粒,整個大地,普天同慶,四處可見熱烈場面。
那日,當我們已經混進舊德里最古老的市集:沙達巴札(Sadar Bazar),正被排山倒海的人潮擠得難以喘息時,艾瑪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見了;她焦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借用商家電話後,又一直無人接聽,礙於與我工作在身,不能回頭找,只能做已經已經被扒走的最壞打算。
我從沒去揣摩過艾瑪是怎麼度過那個遺失手機、心神不寧的下午,因為,在那個不斷被簇擁著往前移動,一回頭就會失去方向的人潮裡,我們只能義無反顧將自己化為不知從哪些經緯傾巢而出的其中一個小黑點,融入那混亂,經歷許多印度人一生也未必能夠經歷的印度。
結束採購,再次艱困地穿越重重人潮鑽出市集,來到和維納斯相約會合的停車場時,我和艾瑪被至少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一望無際的車海驚呆了;身陷車海、人海,沒有手機因此也無法聯絡維納斯,這下,連我都蒙上一股無名的絕望,沒了主意。
正束手無策不知從如何大海撈針去找維納斯時,意外地,停車場的矮圍牆上有人遠遠地不斷向我們招手,正是維納斯。
我絕對相信維納斯是已經在圍牆上守候許久的,因為,幾乎是同時,我和艾瑪正望著茫茫車海不知何去何從,便看到他老遠地在招手,直等到我們終於認出他、和他遙相呼應,他才跳下圍牆,指引我們往他的方向前去。
心急如焚的艾瑪,一上車立即問起手機下落,但見,維納斯一邊專心打著方向盤奮力鑽出車海,一邊扳開副駕駛座前方置物箱,拿出他原封不動、仔細藏著的手機,完璧歸趙;原來,艾瑪粗心,手機給滑落椅座下,若非艾瑪的老公打電話查勤,維納斯未必會發現,而艾瑪的老公在4個小時內撥了16通電話,焦急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