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的丈夫穆斯塔法(Mustafa)曾是建商,現改為種植經濟作物。他說,這幾個街區的建築都沒有地下基底,地基如此薄弱的建築物注定要遭受強震摧毀。幾年前還在建築業時,不少承建商試圖壓低報價,違反建築規範,「假設我們一般在建築物中使用100噸鐵,他們會只使用90噸,」他補充表示,但奧斯曼尼耶位於一條活躍斷層線附近,「我早知道我們大難臨頭。」
1999年規模7.6的伊茲米特大地震(İzmit quake)釀1萬8000人死亡後,土耳其政府通過極為嚴格的建築法規,課徵數十億美元的「地震稅」,以供防災和緊急救難使用。但問題出在執行和監督上,土耳其政府以及地方官員不遺餘力促進都更與房地產熱潮,讓這些法規形同虛設,建商能輕易申請到建築許可,建築安全檢查也貪圖方便。
古文茨說,拿下政府標案的建商起初都會遵守法定標準,但項目完結時,建築通常是低於標準的。他舉例,一旦稽查人員離開,建商就會減少用鐵數量或質量,或者減少箍筋的配置數量,箍筋是用於梁與柱交接處的鋼圈,旨在加強樑柱耐震力。建商甚至可能會臨時加蓋一層樓,再與地方當局進行私下談判。「最終可能會將大量金錢轉手,」古文茨說,「這就是貪汙的極致。」
讓情況更糟的是,艾爾多安政府常在選前頒布大赦建築業的政策,讓違反建築規範的公司和個人,只需支付罰款就能免去違法責任,或允許不合規建築的業主辦理所有權登記。艾爾多安是有樣學樣,前任政府同樣輕忽建築法規的執法,常於選前拋出大赦建築業的「牛肉」。
土耳其政黨喜歡大赦建築業,是因為這種做法很受選民歡迎,政府既能收穫政治紅利,也能向數百萬的業主收繳罰款、納入國庫。2018年艾爾多安在選前也公布了大赦建築業,一年後,他在本次地震的震央區域卡赫拉曼馬拉什省,誇口稱自己一次解決了該市14萬4000名居民的住宅問題。如今,負責該大赦計劃的機構透露,土耳其一半以上的住房都不符合建築標準。
這便是民眾逃不逃得出地動天搖的關鍵。儘管奧斯曼尼耶和其他省分大部分倒塌的建築都建於1999年之前,但許多表面上按照新法規建造的新建築也崩塌了。南部城市安塔基亞(Antakya)10年前才完工的豪華住宅區,埋葬了它數百名住戶,負責的承建商11日在出境之前遭逮捕。安塔基亞市長和前任市長異口同聲告訴媒體,絕不允許任何非法建設,「我問心無愧。」
「你看那裡,」森指著埋有鄰居舊識的建築瓦礫堆說,「如果這些當時市政府批准建造的『合法』建築都倒塌了,那麼違章建築怎麼可能還屹立不搖?」她的丈夫說,土耳其需要自上而下地改變建築業的生態,將政治置於都市發展計劃之外,大幅改善監管效力,打破官商勾結的紐帶,「否則,悲劇十年後還會在其他地方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