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對烏克蘭的第一印象,這個國家在戰爭狀態中已經一年了,從新聞裡閱讀這個國家的時候,戰爭似乎席捲了一切,淹沒了整個烏克蘭,但在這裡,似乎更多的時候,生活的慣性要比戰爭的破壞力更加堅韌一些。
而當太陽又升起來的時候,沒有了夜色的掩蓋,這個城市的傷疤卻清晰了起來。市中心的教堂在舉辦士兵的葬禮;城市裡有些歷史的雕塑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名勝古跡的彩色玻璃窗被包上了鐵皮,一些靠近地面的玻璃也被釘上了木板。
與在烏克蘭居住了數月的德國朋友見面,因為來之前總聽人說,人們都對防空警報習以為常了,聽到了也並不採取行動,於是我詢問她的建議。她讓我安裝一款叫Air Alert 的軟體,這樣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地都可以收到警報,而結合這個軟體,還有一個Telegram的群組,會即時更新信息,告知防空警報的原因,是相對無害的無人偵察機還是有能力投擲飛彈的戰鬥機,是從俄羅斯方向起飛的,還是烏克蘭的,這樣可以再判斷是否要去防空洞。末了,她補充說,明後兩天,因為是周年了,還是要小心一點,聽到警報的話,盡量還是要進防空洞。
而在首都基輔,在2月24日前後這些天,你似乎可以在空氣中聞得到緊張的氣息。在偌大的獨立廣場上,即使是晴天,行人也稀疏得很。和我一起工作的烏克蘭攝影師Dima,去過最靠近前線的地方工作,在2月24日這天上午,防空警報響起的時候,我們剛好要出外拍攝,他說,平常我都不理會這個警報,但今天我們還是等等吧,等危機解除了再出去。
在烏克蘭停留的這十幾天裡,我越發覺得戰爭與生活的共存是一種很難傳達的概念。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導,在烏克蘭的其他城市,尤其是在安防係數很高的基輔和西部城市利沃夫,是一種戰爭與正常生活的平行存在;而我覺得,戰爭和生活更像是兩根緊密纏繞的繩子,時而戰爭佔了上風,時而正常生活又奪回一些存在感,兩者卻都不會缺席,就像朋友說的,咖啡廳裡坐著的每個人可能都神色悠閒,酒吧裡也有人在縱情歌舞,但問起來,每個人都有一個生活被迫發生巨變的故事。
我和Dima一起工作的時候,因為我不會烏克蘭語,而他的英文也磕磕絆絆,因此彼此的交流也並不多。有天他和我請假,說想休息一天,因為媽媽過生日,而爸爸也要從前線回來了。我才知道,自戰爭的第一天起,他爸爸就志願參軍了,而且一直都在前線。第二天,他發來一張一家人在一起的照片,爸爸穿著軍裝,緊擁著身旁的媽媽。爸爸大笑著,媽媽也微笑著,但眼裡含著淚。Dima說,特別謝謝我放了這一天假,上次一家人在一起,還是一年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