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璁的探照文化和張鐵志的青鳥文創背後反應的是一種更深層的台灣文化結構中,北部的文化精英對南部和地方的想象,由於他們對地方的理解過於膚淺,所以這些北部的精英可以肆意的發揮他們對地方的想象,二十年前我剛上台北唸書時,一位台北精英高中畢業的女同學曾經很正經的問我,我們家有沒有瓦斯,有沒有電,在他們的想象中,與燈火通明的北部相比,屏東應該屬於黑暗的,還有一次,校園的警衛看著幫法學院校犬洗澡的我,認真的問我是從哪裡來的,我回答屏東,警衛隨即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他接著說難怪你這麼愛狗,因為你們都要打獵呴,有沒有燈,愛不愛狗,成為日後我最愛開的玩笑。
從北部精英視野下的屏東,是黑暗與蠻荒,需要精英帶來火炬啟蒙,屏東市的城市再造也反映了這種傾向,早期熱鬧的街市被移除出都市規劃中,恐怖的是重新矗立在這片廢墟中的是曾經殖民符碼代表的演武場,先輩付出鮮血生命代價,換來的是以地區再造,本土文化為名的精神再殖民,演武場前的描述對殖民歷史的輕描淡寫,讓人精神錯亂,繼承了日本帝國主義時南方學口號的部分台灣文化精英,或許會說這就是屏東的歷史,他們所做的不過就是重現歷史,然而他們忘了,屏東不只是文明的邊界,在過往的歷史中,屏東同時是進步與反抗的中心,從早期林少貓的武裝抗日,到了20年代后台灣簡吉領導的農民運動,從屏東走出了許多站在那時進步運動第一線的英烈,當我們歌頌現在婦女政治地位的時候,早在近100年前,出生在屏東大埔的張玉蘭,從高雄女中輟學,義無反顧的跟隨同窗簡娥投入農民運動,到處演講揭露農民在殖民體制下的困難,成為日本警察的眼中釘,除了張玉蘭,陳崑崙,陳德興都是出身屏東後來投身農民運動以及台灣早期社會主義運動的前輩烈士,這些人的歷史難道不比演武場,南國青鳥販賣的廉價殖民異國情調更是真正屬於本土的精神?
北部文化精英或許從未聽過這些人的名字,也或許這些人的名字跟當前台灣當局的文化政策相左,然而再多華麗的設計和文化產品也掩飾不了屏東的沒落,最新的數據顯示屏東人口首次低於80萬人,昔日熱鬧的中山路旁的店家越來越少,沒有燈的屏東的未來,就如一位朋友說的入夜以後越來越暗了。
*作者為香港理工大學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