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演化進程，身為擁有最高文化的靈長類動物，數萬年來，人類不斷在視覺藝術中找到敬畏。我們對於創作和鑑賞的審美能力，讓我們能夠看到自然界和社會界的幾何結構，並以高度智慧航行於這些世界之中。縱貫歷史，引人敬畏的視覺藝術讓我們得以找到線索，一窺我們如何共同創造出不斷變化的生命之謎。視覺藝術讓我們能夠直接體驗敬畏，享有它帶來的個別的和集體的益處。為了藉由改變心智和歷史來促進文化演變，視覺藝術震撼人心、激發敬畏，從而促使人們以嶄新方式來看待世界。這些主題貫穿了史蒂芬．史匹柏從他的視覺敬畏生活中提取出來與大家分享的系列故事。
史匹柏和他的妻子凱特．卡普肖（Kate Capshaw）在洛杉磯舉辦了一場關於科技和社會進步的小型聚會，我很榮幸能夠參加。輪到我發表演講時，我談到了如何從寒顫、淚水、迷走神經、語音和面容，以及從預設模式網路來衡量敬畏，還有敬畏如何引領我們進入驚奇和聖潔傾向。當我談到寒顫時，史蒂芬舉手意欲發言。我停下了演講，以略顯滑稽的動作，請他發言。他講述了一段心生敬畏的故事，當時他看著新生孫子出世，凱特則坐在地板上，貼靠著他的腿。
那天晚上外出晚餐時，我碰巧坐在史蒂芬和凱特旁邊。他們談到他們在電影和繪畫方面的事業。他們談到了《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二○二一年翻拍版的製作，這部電影史匹柏才剛完成拍攝。還談到了寇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的葬禮，以往他經常光顧史匹柏的母親開設在洛杉磯的餐廳來與她調情。他們講述了在《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拍攝時，現場嚎哭得十分厲害，以致於一位女演員需要三天的治療干預，才能從這段令人敬畏的大屠殺可怕紀錄的再現中恢復過來。
我不禁問道：「史蒂芬，在你小時候，敬畏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毫不猶豫地回顧述說自己五歲時第一次看電影的經驗。他的父親是一位參與電腦發明的工程師，當時帶著他從他們位於紐澤西州肯頓（Camden）的家出發，去了費城的一家電影院。當他們在電影院磚牆旁邊的長龍中緩慢前進時，年幼的史蒂芬伸手向上緊握著他父親的大手，心中以為他們是要去看馬戲團。結果他們卻是去看西席．地密爾（Cecil B. DeMille）的一九五二年影片《戲中之王》（The Greatest Show on Earth）。一陣失望過後，史蒂芬開始注意到電影中的顆粒狀影像。兩列火車在軌道上猛衝。一個角色駕車沿著鐵軌奔馳，試圖警告他們。但徒勞無功。兩列火車相撞，車廂四散飛舞，一具具身體被拋向空中。年幼的史蒂芬感到時間似乎停滯了，心中充滿了驚奇和敬畏之情。
回到家中，史蒂芬開始拿他的模型火車玩撞車遊戲。他的父親必須一次又一次地修復這些火車，因此他改讓史蒂芬借用家裡的攝影機，史蒂芬安排劇情並用它拍下了一百多次玩具火車撞車事故。在這個想像力國度裡並沒有產生任何損害，只有帶來假裝毀滅的神聖幾何結構。
一天晚上，他的父親把他叫了過來，匆忙帶他上了車。他們前往一處野地，鋪了毯子仰躺上去。一場流星雨從天空灑落。史蒂芬回憶起那陣光芒、那批繁星、夜空的廣闊浩大，以及他的凝望實驗，包括直視以及用眼角餘光來觀看瞬息萬變的星空模式所帶來的敬畏。
正是這種對生命的驚奇體驗，史蒂芬期望能透過《E.T. 外星人》和《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來帶給其他人。
當史蒂芬準備結帳時，他總結說明，他為什麼仍然看電影、為什麼拍片給其他人看：「在敬畏中，我們全是平等的。」
＊作者為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心理學教授、至善科學中心教員主任，譯者蔡承志為國立政治大學心理學碩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