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人來說,少數民族簡直就是個謎。他們活在遠離漢族核心區域幾千公里之外,居住在地形極端之處:如西部和北部荒遠的沙漠、西南的熱帶叢林,以及像是西伯利亞針葉林覆蓋的中國東北。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信奉一些被中共視為迷信的宗教。其中大多數在族裔上和文化上,與鄰近它國境內其他民族的關聯,遠比與漢人更為深厚。
這些連結肯定造成中國偏遠的邊疆對於國籍觀念混淆不清──個人所持護照的重要性,遠不如他原本的民族特性。這也使得「邊界地區歸屬於誰」註定反覆無常。這些地區也正是中國俗諺中「天高皇帝遠」之地,意味著北京無力能掌握當地人,而且他們也不歡迎北京的影響力。
當我在一九八八年首度造訪中國時,有股念力驅策著我探索這些偏遠地區,以及去認識世居於此的當地人。打從我看到一張「中土之國」(Middle Kingdom)地圖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心要前往喀什(Kashgar)。那裡是昔日絲路(Silk Road)傳說中的補給站,位於新疆西部的亞洲核心點上。我從香港出發,一路搭著火車和巴士朝西前進,花了六個星期之久才好不容易才到了那裡;一路上受困於我不會說普通話,還有遇到這輩子從來沒見過一名活生生西方人的人們,他們都瞪著大眼緊盯著我。
在一九八○年代初期,中國開始對外國觀光客開放。從我留著連鬢鬍鬚與鬍渣、到太陽眼鏡與牛仔褲來看,在在顯示出我是要前往新疆,因此一路上要避免側目是不可能的事。連走在這些無名小鎮的街上,後面都會跟著當地居民,不然就是默默地圍在你四周,或是在吃飯時,一直盯著你。這時我開始渴望成為無名小卒。
一直到我抵達新疆東部,保有中國境內最高溫記錄的的沙漠城鎮吐魯番(Turfan)時,我才發現自己並非是此地唯一可辨識的外國人,這裡的住民外貌大異於漢人,主要族裔是維吾爾族(Uighur):他們是新疆土生土長的穆斯林族裔,祖先來自高加索和中亞地區。
我跟維吾爾人相處比跟漢人更為自在。這也是我抵達中國之後,首次見到一群需要天天都刮鬍子的民族;更因為我的皮膚已經曬成了棕褐色,入夜後我甚至能夠扮成維吾爾人。
某天晚上,我遇到一名來自比利時的背包客,他告訴我關於喀什誘惑人心的故事。他談到的是古老的綠洲,裡面到處都是駱駝、清真寺和走私客,整個就像是從沙漠中冒出來的幻覺。我已經完全著迷於喀什本身所承襲的傳奇,不過或許在那裡能夠取得大麻這回事,更強化我前往一探究竟的渴望──前往東南亞的旅客走在街上時,不可能不被兜售毒品;不過在一九八○年代末期的中國,大麻菸就跟我這樣的外國人一樣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