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有什麼可爭辯的,人們要觀看我的生活。我總是憐憫地看著對我議論紛紛的人,他們有沒有足夠認真地對待生活?當然我也許也不夠認真,但是我從此進入了我喜歡的一個生活方式,是的,我喜歡這寧靜的沒有爭吵沒有猜忌的日子:一個人的日子。
正午的太陽照到了我的房間裡,照到了我的床下邊:小白在那裡睡覺。小白是一隻兔子,春節的時候朋友送給我的,那時候牠還是一個小不點,怯生生的。現在牠儼然是這個家的主人了:想什麼時候出去玩就什麼時候出去玩,想什麼時候回來睡覺就什麼時候回來睡覺。
這就是我簡樸的日常生活:沒有夢想,沒有計畫。有時候我會想美國的一個女詩人迪金遜,她曾經的日子和我是不是差不多?她就是在這樣的細碎裡和在這樣細碎的歡喜裡過完一生的?但是她比我幸運的是她沒有二十年的婚姻,沒有因為婚姻而增加對別人和自己的憎恨。但是這一天,這一刻,我也沒有一點憎恨,我的心是溫熱的,平靜的,是被上帝原諒過的。
人間有很多不幸,婚姻是其中之一。但是沒有誰也沒有辦法來終結這不幸。中國人的婚姻從遠古開始,就只有單純的目的:繁衍。但是如果僅僅是繁衍,問題就好解決了。從人擦燃第一把火開始,人的精神就如同火苗一樣上升,人在肢體接觸過程裡產生了愉悅,這愉悅就是愛情。而繁衍的要求很低,它對愛情幾乎沒有要求。但是愛情又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情。兩件無法避免的事情碰撞在一起,悲劇一定產生。
漫長的二十年的婚姻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審視它。根深柢固的門當戶對是從哪裡說起:經濟的?精神的?在相處的過程裡兩個人成長的步伐?最基本的:身體的,外貌的?現在我感到婚姻的確需要門當戶對,經濟是其次,這個可以互補。(愛情不能什麼也不幹而只是一個擺設。)但是精神的就沒有辦法互補:兩個人都在農田裡幹活,一個說野花很漂亮,另一個說他自作多情,這就不好辦。
我們總是試圖調和觀念的不一致,這個好像也有辦法,因為過日子也不大需要什麼觀念。那麼身體呢?身體很重要,一個殘疾的妻子會讓她的丈夫覺得很沒面子:當初的新鮮感消失得很快,生活直愣愣地戳到人的面前,不給人喘息的時間。殘疾是無法避免的問題,它帶來的問題也是無法避免的。婚姻是兩個人最近距離的相處,沒有距離就沒有理想。而婚姻是需要理想的。
而理想對誰又不是一種牽絆?我有時候對自己和別人的解剖讓我不喜歡。但是我不知道生活除了用來產生疑問以外還能幹什麼。一件事情對不同的人產生不同的影響:對某些男人,也許就是甩掉一件舊衣裳。對一個女人,她就是甩掉了一個制度,她呼吸的空氣和從前也是不一樣的。
至少我是這樣。我不知道對這些說一些大而無當的感謝是不是就顯得真誠。這個時候陽光只剩下了床上的一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