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與革命─印尼成為「國家」的源起:《殺戮的季節》選摘(1)

2024-08-23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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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10月,蘇哈托(左)與蘇卡諾總統衛隊司令薩布爾。(AP)

1965年10月,蘇哈托(左)與蘇卡諾總統衛隊司令薩布爾。(AP)

我們今天稱為印尼的這個國家,這座橫跨三千英里並且涵蓋了數百個不同語言群體的龐大群島,其實是頗為晚近的發明。這個國家的現代地理輪廓是荷蘭對於一片原本並非單一政治實體的領域,遂行殖民統治所造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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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並不是指這座群島在歐洲人到來之前原本是一片空白。實際上的狀況正好相反,包括爪哇、蘇門答臘、峇里、蘇拉威西、婆羅洲以及其他數百座小島在內的這些島嶼,以及連接這些島嶼的水域,自從公元初年以來就有高度發展的文明以及龐大的貿易網絡,例如三佛齊這個信奉印度教與佛教的巨大貿易帝國,位於當今的蘇門答臘;還有滿者伯夷王國,其影響範圍涵蓋爪哇與峇里的大部分地區,並且延展至婆羅洲南部、蘇門答臘,以及當今印尼東部的諸多島嶼。

不過,這些文明雖然相當重要而且令人驚豔,卻沒有一個被稱為「印尼」,也不能夠以「印尼」一詞正確描述。「印尼」這個名稱以及其中包含的民族國家概念,直到二十世紀初期才出現,當時一小群本土人口(主要接受過荷蘭教育)發起了最早的民族主義運動,藉此傳達這項觀念:東印度群島的所有不同族群雖有許多相異之處,卻共同面對同一項困境與命運,也有一致的身分認同。而馬來語這種使用於區域貿易和行政上的語言,也在那時改名為「印尼語」,並且被確立為新的國家語言。如同「印尼」這個統一民族國家實體的概念,挑選那個語言作為國家語言(而不是其他數百種當地語言或甚至是荷語)也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此舉強調了那場民族主義運動當中的一般性原則,亦即沒有一個特定的族裔或宗教群體(不論那個群體的規模多大、在經濟上具有多高的支配地位,或是有多麼高度發展)能夠支配或者定義這個國家,而且印尼的成功只會立足在統一的原則,以及一群非以族裔決定身分的公民基礎上。

殖民與反殖民遺緒

這項理想雖然有時不免遭到質疑或違逆,卻引導了長達一百年來的政治辯論。印尼雖然含有龐大的族裔和語言多樣性,也存在一些無可避免的緊張關係,但印尼的政治辯論與民族認同卻不受族裔與宗教所界定。也就是說,印尼和其他許多殖民與後殖民國家乃至美國的狀況形成鮮明對比,種族、族裔和宗教並不是印尼政治當中的主要問題所在。印尼主要的辯論與歧見都是在意識形態或哲學方面:我們應該發動什麼樣的反殖民抗爭?這個國家將會是什麼樣的國家?我們應該根據什麼樣的政治意識形態建立我們的新政府與國家?

實際上,在一九二○至一九三○年代期間,主導了辯論內容的世俗民族主義立場,只是受到表達的許多政治願景的其中之一而已。除了尋求以某種形式維持殖民統治的人士之外,主要的辯論參與者包括伊斯蘭教的若干派別以及革命分子與溫和左派。身為單一印尼民族主義的早期倡導者,蘇卡諾渴望把各種立場團結成一項單一運動,於是堅稱民族主義、宗教與共產主義並非根本上互不相容,而是同一項抗爭當中一樣重要的不同面向。後來蘇卡諾以「納沙貢」(Nasakom;由「Nasionalisme」、「Agama」與「Komunisme」三詞結合而成,亦即民族主義、宗教與共產主義)這個簡稱所表達的這種觀念,成了民族主義抗爭當中的一項關鍵要素,但在後續年間也成了一個激烈的爭執點,一路持續到一九六五年的那場疑似政變。然而,這樣的爭執以及化解爭執的嘗試,都凸顯了核心的辯論與關鍵問題,主要涉及意識形態與政治願景,而不是基於族裔、種族或宗教之上的認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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