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譽觀點：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

近年來全球主流公共政策當中，逆向金融整合已經普遍造成許多層面的總經影響。美國與西方盟國針對中國、俄羅斯、伊朗、北韓等等中央集權國家，漸進實施多重跨境貿易與金融仲介的經濟制裁，另外鉅額關稅、全面禁運、外國投資禁令等等，更加嚴重限制這些國家的國際金融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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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美元仍是全球主要儲備貨幣，近年全球供應鏈變得更加具備彈性，然而，當前金融反全球化特殊背景當中，全世界流動的跨境資本開始分化，同時，戰後世界努力維護的自由貿易秩序，持續緩慢漸進瓦解，目前美國與西方盟國則傾向多方考量經濟因素與非經濟政策目標，希望重塑公平公正的國際貿易新秩序。金融反全球化的廣大背景當中，地緣政治傾向通常重塑與強化資產市場的分散裂解。〔Geopolitical alignment often reshapes and reinforces asset market fragmentation in the broader context of financial deglobalization.〕

當前某些國際機構的長期政策目標存在重大缺陷，這些國際機構都缺乏普遍廣納可信的政策承諾。明年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WTO)〕將會迎接三十週年紀念，但是最近數年由於美國與西方盟國的忽視，世貿組織仍處於相對停滯的改革狀態。近年來世界銀行〔World Bank (WB)〕面臨多重政策目標的左右為難，某方面需要積極幫助第三世界脫離貧窮，另方面需要顯著提升中國、巴西、印度、印尼、菲律賓等等的高人口市場當中，中產階級豐富穩定的生活品質，未來二十年，世界銀行難以降低全球貧富差距懸殊的普遍經濟現象。

面臨當前地緣政治風險，許多新型民主國家金融資產市場開始分散裂解，針對全球經濟好像徵收隱形稅，透過普遍通貨膨脹，導致全球貨幣的購買力下降。人類金融歷史顯示，更深層的金融反全球化極可能鞏固強化，當前全球經濟緩慢成長的總經趨勢。許多經濟學者專家能夠想像，類似金融資產市場變得更加分散裂解，同時，川普重返白宮，將會帶回零和賽局的獨特世界觀，持續侵蝕戰後自由貿易與民主資本主義的國際機構與相關最佳實踐規範原則。世界各國民眾普遍擔憂，第二波來自中國的低成本進口商品，漸進加速這種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美國與中國兩者之間的貿易糾紛，北約組織與俄羅斯的軍事競賽，甚至台灣海峽當中，詭譎多變而波濤洶湧的地緣政治風險，極可能徹底擊潰近年來，漸趨脆弱的全球金融穩定與自由貿易雙重渠道。

當今某些經濟學者專家批評，長期自由市場全球化極可能造成全世界財富所得重新分配，順勢導致社會經濟不平等、全球金融市場失衡、氣候變遷與罕見極端天氣事件間接衍發日益沉重的經濟成本。然而，最近二十五年以來，全球自由貿易與金融整合的雙重成就，顯著標誌自由市場與資本主義的總經頂峰，極可能持續成為人類歷史當中，獨特罕見而難以模仿的黃金時期。這段時期當中，中國、巴西、印度、印尼、菲律賓等等的高人口市場，成功融入全世界自由貿易的經濟活動，數億人脫離貧窮生活。此外由於營養食物與清潔飲水的大幅普及，近年來全球嬰兒死亡率降低至二十世紀九○年代的五成以下，同時全世界國際戰爭導致的死亡比例，已經降低至戰後時期最低水準，還不到千分之二，相對於五十多年前超過四十倍的國際戰爭死亡率，這項數據實在是人類福音。

戰後自由貿易的世界秩序，確實體現美國主導政治和平原則與戰略經濟利益的完美結合，同時，這種自由市場主義顯著擴張實質經濟成果，全世界各國的相關貿易夥伴盡皆享受水漲船高的國民所得與企業財富。然而，由於世界銀行與國際貨幣基金等等的國際機構，無法解決特定國家的主權債務危機，某些地區貧困居民持續痛苦生活於貧窮門檻以下。再者，馬來西亞、印度、印尼、巴西、菲律賓等等高人口中等所得國家，希望透過融入全球自由貿易特區，順利達成財富所得重新分配，顯著提升經濟成長與就業機會。當前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當中，世界經濟應當保持強勁彈性與高度穩定的雙重性質，將其大多數的貿易夥伴，廣納融入公平公正的國際貿易新秩序。

由於近年來金融市場碎片化，目前全球金融體系面臨分散裂解的高度風險。

二十世紀九○年代至千禧年初期，全球金融秩序類似某種軸輻系統〔a hub-and-spoke system〕。全世界金融體系當中，美國佔據長期主導的核心地位，其它西方盟國與親美新興市場分據這種軸輻系統的邊緣地帶。近年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美國與西方盟國的嚴厲經濟制裁，徹底切斷俄羅斯國際貿易與金融整合的雙重聯繫渠道，直接制裁俄羅斯金融整合目標，其中包含俄羅斯聯邦儲備銀行、俄羅斯外貿銀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俄羅斯工業銀行、俄羅斯農業銀行等等。現今金融反全球化的廣泛背景當中，全世界自由貿易與金融仲介的雙重健全體系，已經不再廣納融入俄羅斯銀行、保險企業、其它非銀行金融機構，這些近年特例適度反映，全世界經濟體系革命性的根本結構轉變。

俄羅斯、中國、伊朗、北韓等等中央集權國家，縱橫聯合起來，試圖降低各自獨裁政權對於西方資本流動、金融機構、數位支付網絡等等多方面的美元依賴程度，這種獨特的逆向金融整合，已經將其長期正常運作的全球金融體系，分散裂解成為數種多樣的國際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碎片。

最近數十年，全球經濟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碎片發生巨大變化，這種逆向金融整合好像無法避免的全球總經趨勢。近年來中國經濟快速崛起，因此導致全球經濟產值當中的中國所佔份額大幅增加，許多其它東南亞國家伴隨圍繞中國經濟成長，當前十大中等所得國家總共佔據全球經濟產值的三成五左右。由於金融反全球化，亞洲主流金融中心已從香港、東京、新加坡，擴展至北京、上海、杜拜、吉隆坡等等，這種擴展幫助透過世界各地的新型金融中心，分散裂解多樣的財富所得。同時，由於特別富裕與中上所得的社會族群享受優惠投資機會與節稅好處，這種擴展可能間接導致更加懸殊的社會貧富差距，因此，當前社會經濟不平等準確反映金融市場近年普遍存在的分散裂解。

這樣的逆向金融整合通常犧牲人類社會的中產階級與貧窮民眾，長期累積相當沉重的經濟代價。透過氣候變遷風險管理〔節能減碳與極端天氣災難復原機制等等〕與再生能源解決方案〔鋰電池、太陽能、氫能電廠、核能電廠等等〕，許多政府試圖提高這些方面國家補貼、企業退稅優惠措施、其它相關的經濟誘因，積極縮小財富所得重分配的社會經濟差距，有效避免氣候災難不定期加重惡化貧富差距懸殊的社會經濟現象。此外，某些國家計畫幫助維護新型國家產業政策，其中高科技發展涵蓋半導體晶片設計量產、高速雲端通訊、虛擬實境、人工智慧、綠能交通、元宇宙等等的先進科技產業，許多政府希望透過開發培植國家冠軍的科技龍頭企業，適度縮小富國與中等所得國家的社會經濟差距。

全球金融軸輻系統當中，美國鷹鴿互現的溫和利率調整貨幣政策，還有金融機構投資人與銀行貸款的跨境資本，直接影響世界各國出口產值的經濟景氣循環。自從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以來，許多新興經濟市場變得更加強勁、更加具有彈性。近年美國聯準會加快升息速度，因應調適後疫情時代的緩慢經濟成長與通貨膨脹問題，近期美國聯準會則開始漸進降息循環，近年來這種利率調整循環速度，遠超過二十世紀八○年代的漸進利率循環速度。另外，世界各國政府試圖發展自身新型國家支付系統、線上錢包、央行數位貨幣等等，許多低所得國家與中等所得國家，開始重視自身的金融基礎建設措施，世界各國的科技龍頭企業持續努力開發升級，具有成本效益的新型數位平台架構，因應服務逆向金融整合當中，逐漸分散裂解的國際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碎片。

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或全面戰爭，極可能導致國際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碎片徹底崩潰。面臨當前金融反全球化的世界總經趨勢，許多政府與金融機構投資人選擇特定貿易區域，積極避免走出舒適圈，因此全球金融市場將會遭受更加劇烈、更加集中資產價格波動的負面衝擊，此外，高度經濟政策風險將會導致企業戰略決策，短期投機而偏離最適商業判斷。源自美國與西方盟國的經濟制裁、貿易保護主義、跨境流動資本、地緣政治傾向，極可能加劇國際貿易與金融資產市場的分散裂解。

許多國家都渴望逃離美國與西方盟國的經濟政策影響軌道，然而，雖然某些替代貨幣，針對特定貿易區域和基礎建設措施，順勢發揮相當顯著的正面作用，但是這些力量無法徹底取代美元的全球金融主導地位。近年來，中國當局廣泛採用人民幣，透過一帶一路的經濟戰略倡議，輔助服務中低所得國家的基礎建設與交通設施，涵蓋中亞、北亞、西亞、印度洋沿岸、地中海沿岸、非洲、南美洲、某些大西洋地區等等。

此外，英國脫離歐盟以後，歐元仍是歐盟內部貿易往來的最大公約數，日圓、澳幣、德國馬克都足以適度服務相關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對於國際貿易與金融仲介，這些替代貨幣並不會完全取代或挑戰美元的主導地位，但是這些替代貨幣極可能重新形塑，甚至順勢鞏固強化，國際貿易特區與金融資產市場碎片的反全球化總經趨勢。

近年數次區域危機重創全球金融體系，許多金融市場變得更加分散裂解。

最近數十年來，中國、俄羅斯、日本、印度、瑞士、南韓、台灣等等，長年累積龐大的美元計價外匯儲備資金，妥善保護本國貨幣，避免遭受惡意投機攻擊與區域金融危機的負面影響。近年來，各國央行變得更加獨立，積極試圖將其物價穩定的總經政策目標，專注定錨實際明確的通貨膨脹目標，通常是年化通膨率百分之二，或者類似廣義的目標範圍〔至多百分之三的年化通膨率〕。新冠疫情以後最近通膨飆升期間，澳洲、紐西蘭、巴西、智利、香港、匈牙利、祕魯、波蘭、南韓等等的央行或貨幣政策監理機關，提前開始升息，隨後美國聯準會與歐洲央行開始漸進升息循環，這些貨幣政策利率調節措施，積極努力遏止全球零售價格的急遽飆漲，希望順利達成中長期物價穩定的總經目標。

全球金融體系當中，這些相關貨幣發展逐漸削弱美元的主導地位，許多國家適度的跨境資本管制，幫助避免外國資金波動極可能衍發的總經失衡狀態與金融脆弱性質。實際上，這些跨境流動資本有效提供東亞與西歐蓬勃成長的高科技產業，長期穩定的資金來源，同時，各國央行與財政部協調策畫貨幣政策與財稅政策的雙重刺激措施，強力支援某些戰略領域國家冠軍的科技龍頭企業，相關總經政策機關持續維護國際貿易與全球金融的聯繫機制，遵循依照前述的新型國家產業政策，順勢穩健發展本國經濟與出口貿易等等，許多跨國企業的商標持續裝飾北京、上海、香港、東京、杜拜、新加坡、吉隆坡等等的金融城市摩天大樓。

當前美國與西方盟國針對中國、俄羅斯、伊朗、北韓，更經常採用鉅額關稅、全面禁運、外國投資限制、其它經濟制裁等等的嚴厲措施，重塑強化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具備戰略武器的經濟戰爭並不新奇，這種經濟戰爭最遠能夠追溯至西元前五世紀雅典與麥加拉的貿易禁令。此外，美元結合輔助追蹤的電子支付系統，自然賦予美國對於全球貿易、金融仲介、科技創新等等的專業領域，更多更大更豐富的國際經濟影響力。

由於美國主要商業銀行佔據全球金融的核心地位，美元是全世界自由貿易的交易媒介，同時更是國際電匯結算與跨境流動資本的最大公約數。憑藉這種獨特罕見的經濟實力，美國與西方盟國能夠將其少數區域銀行，甚至整塊行政區域，完全排除於美元主導的全世界貿易與金融雙重體系以外，因此，許多非美國銀行、保險企業、其他非銀行金融機構，積極尋求完全替代或至少暫時替代美元的全球金融穩定貨幣工具。

再者，近年美國政府加強對於外國金融機構的嚴格管制，美國財政部遵循《愛國者法案》〔Patriot Act〕，適度驅逐所有參與非法洗錢或恐怖組織融資等等跨境活動的外國銀行，實際妥善執行美國政府涵蓋全世界的經濟制裁。二○○五年九月，美國財政部針對澳門滙業銀行〔Banca Delta Asia (BDA)〕適度應用部署完全驅逐的新型金融武器，數年後，美國財政部再次針對拉脫維亞最大私有銀行〔ABLV Bank〕進行同樣的經濟制裁，美國財政部指責這些銀行允許伊朗與北韓違反國際法律，密謀提供核武擴散計畫的跨境資金。根據《愛國者法案》，美國財政部的實質制裁完全禁止所有代理的國際帳戶，這些銀行無法透過美元驅動的全球金融體系，轉移任何金融資產的流動資本，同時，美國財政部完全制裁這兩家銀行的所有國際往來銀行，所有相關銀行面臨美國財政部認定洗錢機構的高度威脅風險。

實際上，美國財政部宣佈這種嚴厲經濟制裁的數週以內，這兩家銀行面臨重大流動資本危機，國內金融監理機關旋即接管所有會計帳面的金融資產，這兩家銀行最終倒閉關門。近年來，因應東歐俄烏戰爭，對於俄羅斯軍工產業金援支持的主要銀行與其他金融機構，美國財政部則援引《愛國者法案》的法源力量，將其施予同等的經濟制裁。當前金融反全球化的廣泛背景當中，《愛國者法案》已經將其全球金融體系，劃分成為兩種世界：美國主導的西方盟國共同對抗俄羅斯、中國、伊朗、北韓等等。

美國與西方盟國還有其它數種方法，徹底切斷共同敵對國家與全球金融體系的重要連結。二○○八年以來，美國各大銀行無法再代表伊朗與北韓的外國銀行，正常進行美元貿易往來與跨境電匯交易，這項禁令更擴展適用於美國境外的離岸美元貿易活動。自從十年以前，俄羅斯侵略克里米亞以來，美國與西方盟國的經濟制裁禁止俄羅斯主要銀行透過美國與歐洲的金融市場，籌募集合企業債券或股權資本。二○二二年以來，美國與西方盟國擴大禁止俄羅斯、中國、伊朗、北韓等等，更多重層面的美元交易。當前全球金融體系制度當中，所有國際銀行、保險企業、其它非銀行金融機構需要確保自身參與全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 (SWIFT)〕的基本權益。最近數年，這些相關禁令持續衍發美國境外的連鎖反應，全球超過七成五的金融機構都遵循美國政府定期更新的外國實體黑名單，當作未來金融業務關係的重要指南。

此外，日益緊張的美中貿易關係與雙邊貿易衝突，甚至美中經濟競爭與科技創新等等，已經成為全球金融體系的另種新型制衡力量。中國選擇步上俄羅斯後塵，積極建立自身的數位支付網絡、線上行動錢包、數位央行貨幣等等，這些替代機制不需要美國與西方盟國的同意支持，穩健維持人民幣的數位支付結算與跨境貿易，甚至輔助服務中低所得國家的基礎建設，這些替代機制幫助中國適度解除削弱，美國政府未來的任何經濟制裁。近年來，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s in the U.S. (CFIUS)〕持續審查所有攸關國家安全的外國資本投資專案，近年審查好的將近三百筆大型專案，大約是十年前的兩倍多，此外，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的權力逐年擴大涵蓋全球供應鏈與高科技領導地位的特定產業。

近年來英國同樣基於維護國家安全的政策目標，正式啟動自身的外國投資審查制度，特別針對半導體晶片設計量產、高速雲端通訊、人工智慧、虛擬實境等等的戰略科技領域，目前英國政府已經審查好八百五十多項攸關國家安全的外國資本投資專案。最近數年，日本希望仿效美國與英國的開拓經驗，將其同樣的戰略科技領域，廣泛納入日本自身的外國投資審查制度。同時，歐盟正在考慮密切配合美國、英國、日本等等，重塑強化自身的外國投資審查規定。

近年來，地緣政治的緊張局勢直接衝擊全球資本流動和資產價格波動。

近年來，全球跨境資本流動當中，外國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s (FDI)〕急遽下降，同時，最近外國直接投資又沿著地緣政治路線，重新調整方向。當前美國與西方盟國的地緣政治聯盟，順勢孤立中國與俄羅斯為首的敵對勢力，這種新型勢力均衡〔new balance of power〕極可能導致某些邊緣國家變得更加貧窮。最近數年，美國與中國的貿易衝突，將其全球經濟重新劃分成為美國與西方盟國，持續努力對抗反競爭的貿易對手，包含中國、俄羅斯、伊朗、北韓等等。當前金融反全球化的廣泛背景當中，地緣政治傾向通常重塑強化資產市場碎片化。

跨境流動資本源自金融市場組合部位、銀行貸款、外國直接投資等等，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以後，這些類型的跨境流動資本盡皆巨幅下降，近年來這些跨境資本仍然尚未完全恢復。美中貿易戰以來，外國直接投資更加劇烈下降，全世界的外國直接投資已從千禧年初期的全球經濟產值百分之五左右，腰斬下降至近年全球經濟產值百分之二以下。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以後，金援支持俄羅斯經濟的國際銀行貸款與主權債務流動資本分別大幅下降三成至五成五。此外，國際貨幣基金最新調查顯示，自由跨境流動資本與經濟政策風險兩者之間長期存在統計顯著的反向關聯，近年來美國與西方盟國巨幅降低全球跨境流動資本，特別巨幅限縮外國直接投資，充分反映針對俄羅斯與中國等等敵對勢力的戰略考量。

國際貨幣基金最近另項研究調查顯示，近十年來新增三十多萬筆的全球跨國投資專案，其中源自美國與西歐的外國直接投資同樣巨幅下降，某些中國戰略科技產業的外國直接投資下降超過五成五，另外東歐數國與俄羅斯的外國直接投資下降至少三成，相對而言，美國與西方盟國持續吸引外國直接投資，長期維持穩定。同項研究顯示，地緣政治聯盟對於引導全球自由流動資本，長期發揮至關重要的正面作用，最近十年當中，地緣政治接近的國家地區互相吸引統計顯著的高度外國直接投資，此外，地緣政治鄰近性質遠比地緣政治類型更加重要，地緣政治聯盟通常互相吸引鉅額跨國銀行貸款與企業股權資本。綜合考量，地緣政治聯盟已經成為全球貿易與金融整合當中，至關重要的非市場力量。

自由流動的跨境資本通常提供國際企業與機構投資人，更多更好更豐富的多角投資機會，適度創造長期穩定的企業營收獲利，穩健提升國內經濟的財富所得，此外，國際企業的長期資本投資專案通常促進深化科技創新、培植鞏固全球營運網絡、累積醞釀企業管理的最佳實踐經驗。當前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當中，外國直接投資特別能夠幫助彌補國內中小企業的融資缺口，對於長期依賴區域銀行貸款與企業債權資本的許多國家，這種跨境流動資本變得特別重要。倘若全球資本能夠更加自由跨境流動，許多國際企業與全球供應鏈的出口貿易廠商將能夠理性預期，企業資金成本普遍下降，順勢提升企業營收獲利。

雖然過去三十五年全球金融資本規模龐大，跨境流動總資本已經上升至全球經濟產值的三倍多，但是目前很難根據自由資本流動性質，客觀衡量實質經濟效益。實證研究顯示，外國流動資本極可能突然衍發某些國家地區的短期金融危機，突然暴增的外國流動資本通常埋下往後數年金融危機的引信種子，其中金融危機的主要形式包含惡性通貨膨脹、貨幣急遽貶值、主要銀行破產風險。自從二十世紀八○年代以來，五十三個中等所得與低所得的國家地區總共經歷上百次的信用貸款熱潮，這些繁榮時期當中，跨境流動資本往往異常偏高，直接導致後來數年國內或區域的金融危機。另外大約兩成五的信用貸款熱潮直接導致國內貨幣急遽貶值，國內股市崩盤通常伴隨這些金融危機同步發生。世界各國政府與長期機構投資人很難忽視，突然暴增的外國直接投資與信用貸款熱潮，經常導致往後數年金融市場的負面衝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當今全球金融體系持續漸進分散裂解，美國與西方盟國共同對抗俄羅斯、中國、伊朗、北韓等等中央集權國家。某些高人口國家，例如馬來西亞、巴西、印度、印尼、菲律賓等等，尚未明確表示自身的地緣政治傾向。未來十年，全球經濟產值遭受美中貿易戰的負面衝擊，短期全球經濟產值降低至少兩個百分點，長期全球經濟產值極可能降低三個百分點以上，全世界錯失的經濟產值集中於美國與中國兩者之間太平洋邊緣的多個國家地區，其它前述沒有明確地緣政治傾向的國家地區，或許能夠獲得特別優惠的貿易協商機制與關稅協議。

然而，世界各國最終都需要做出困難決定，積極融入全球主要的貿易聯盟，包括美國推動的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或者是中國主導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omic Partnership (RCEP)〕，某些國家地區極可能需要承受短期的兩難痛苦與經濟困境。這兩者主要差異在於經濟與非經濟的政策目標，前者額外包含外國勞工環境的高度標準、淨零碳排放的相關法律規範、專利商標等等的智慧財產權益保障、針對特定戰略科技產業的國家補貼、國際企業租稅減免制度、其它中長期的經濟誘因等等。近年金融反全球化的總經趨勢當中，地緣政治聯盟極可能重新形塑，甚至鞏固強化新型經濟貿易特區與資產市場碎片。

全球經濟需要公平公正的國際環境，因應國家支付系統當中的良性競爭壓力。

自從二○二二年二月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以來，美國與西方盟國將其國際銀行電匯的主要網絡，徹底排除俄羅斯主要銀行、保險企業、其它非銀行金融機構，這項措施實際加強針對俄羅斯金融系統與高資產人士的跨境經濟制裁。近年來，美國與西方盟國持續實施重大經濟制裁，因此絕大多數的俄羅斯金融機構無法透過美元，順利進行跨境電匯支付等等的基本金融交易。

然而，俄烏戰爭以前，普丁政府已有先見之明，多年以來持續開發自身獨特的金融資訊傳輸系統〔System for Transfer of Financial Messages (STFM)〕，相當於俄羅斯銀行專屬的全球銀行電匯系統，因此，普丁政府已經因應美國與西方盟國的金融制裁，做足最壞情況的最好準備。俄羅斯銀行採用自身開發的新卡支付系統〔Mir〕，完全取代國際傳統信用卡〔Visa, Mastercard, and American Express〕，此外，俄羅斯的主要銀行與大型企業則持續採用替代貨幣的跨境轉帳交易，這樣俄羅斯還能夠維持適度限縮的國際貿易，俄羅斯主要貿易夥伴包含中國、印度、伊朗、北韓、土耳其等等，患難見真情，俄烏戰爭期間提供適時幫助的合作夥伴才是俄羅斯的真朋友。

大約十五年以前，中國人民銀行積極開發自身獨特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 (CIPS)〕，這種人民幣獨領風騷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完全替代美國主導的國際銀行電匯主要網絡，後來中國習近平政府推動一帶一路的經濟戰略倡議，輔助服務中低所得國家的基礎建設與交通設施。目前全世界已有超過上千家銀行、保險企業、其它非銀行金融機構採用中國人民幣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然而，這些用戶包含三十多家俄羅斯銀行，所有銀行成員遠不及國際銀行電匯上萬家銀行的百分之十五。綜合考量，這種人民幣主導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適度降低美國與西方盟國，針對中國與俄羅斯的經濟制裁。當前中國人民幣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每天處理大約七百億美元的跨境電匯支付交易，相較之下，美元主導的國際銀行電匯系統每天則處理超過三十五兆美元的跨境電匯支付交易。倘若人民幣主導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持續增加國際銀行成員，這種新型系統將會享有正面網路效應推動的指數增長潛力。

同時，中國零售支付供應廠商已經發展至相當成熟的科技創新程度，中國最大的信用卡網路「銀聯」，持續服務十四億中國人口，銀聯目前是全球信用卡交易量最大數位網絡，全球上百個國家地區的民眾能夠使用低成本的銀聯信用卡支付系統，銀聯已經能跟美國三大信用卡企業並駕齊驅。此外，中國科技龍頭企業阿里巴巴與騰訊，持續提供支付寶與微信支付這兩種行動支付的解決方案，這兩家科技龍頭企業與全世界超過八千萬商家合作，目前美國三大信用卡企業與全世界上億商家合作，因此支付寶與微信支付仍具有相當大的成長空間。

近年來，印度政府持續開發培植新型統合支付介面〔Unified Payments Interface (UPI)〕。目前這種新型統合支付介面，積極處理超過四分之三的全印度數位零售交易，最新數據調查顯示，未來數年即使全印度的數位零售支付總額翻倍，這項比例極可能急遽上升至九成以上。印度的新型統合支付介面允許每位用戶發送手機簡訊或掃描二維條碼，順利完成快速、便捷、免費的數位支付交易，實際上，統合支付介面幫助緩解印度種姓制度〔caste system in India〕長期造成的社會階層差異，許多印度企業與個人的現代數位支付生活變得更加安全方便。

此外印度政府透過統合支付介面罕見獨特的數位身分驗證系統，安全迅速執行國內財稅轉移的社會福利措施、戰略產業補貼辦法、企業退稅服務、其它現金形式的經濟誘因解決方案。當前印度社會當中，數億人能夠透過數位身分識別條碼的智能掃描機制，將其社會福利津貼直接轉移至企業或個人的銀行帳戶，這樣充分替代實體現金轉手的行政麻煩費事，任何官僚腐敗的行政機關都無法竊取印度統合支付介面安全迅速的線上付款。由於統合支付介面適度簡化新冠疫情期間，全印度財稅轉移支付與短期社會應急資金分配，目前印度政府希望將其統合支付介面，擴展延伸至世界其它國家地區，國際企業與高資產人士都能夠透過手機簡訊與二維條碼，順利完成跨境電匯轉帳，近年印度統合支付介面已經適度通用於許多國家地區，包含澳洲、紐西蘭、德國、法國、加拿大、美國、英國、阿聯酋、沙烏地阿拉伯、巴西、智利、馬來西亞、新加坡、越南、泰國、南韓、日本、菲律賓等等。

印度持續活用統合支付介面的數位基礎設施，其中核心技術則仰賴印度班加羅爾非營利組織的模組開源身分驗證平台〔Modular Open-Source Identity Platform (MOSIP)〕，設計製作最新版本的程式碼，全面支援全世界通用的統合支付介面，國際企業與高資產人士能夠運用安全迅速的全球數位身分驗證系統，簡化跨境轉帳的繁複流程，這樣至少暫時替代美國主導的國際電匯系統。印度政府廣泛推動的這種新型數位平台生態系能夠涵蓋印度零售買賣的行動支付，還能夠輔助應用印度政府部門預算分配、醫療保健紀錄、水電瓦斯等等的民生公共設施。未來數年，印度政府試圖擴增統合支付介面與模組開源身分驗證平台的全球運作互通性質〔global platform interoperability〕，希望適度替代美國主導的國際電匯轉帳系統，還有中國主導的跨境銀行支付系統，將來印度統合支付介面應能夠完全跳脫美元與人民幣的國際匯款網絡，持續深化當前逆向金融整合的全球總經趨勢。

美元仍是跨境貿易與金融仲介等等領域的主要全球儲備貨幣。

美國以外的世界各國，極可能因應地緣政治風險、經濟貿易脫鉤、金融資產分散風險、科技創新等等的多重變化，積極尋求其它強勢貨幣完全取代，或者至少暫時替代美元，持續當作全球儲備貨幣。華盛頓當局將其長期經濟政策風險與強勢美元匯率，轉變成為徒勞無益、吃力不討好的數字遊戲。近年來，美國參眾議員經常針對政府是否應該取消解除國家債務上限，朝野陷入無限期的政治僵局，美國政府則透過發行國庫債券，持續融通多重政策累積增加的財政赤字，最壞情況將容易引發短期政府部門違約，這種違約極可能危及美國政府債券，持續當作全球最安全最優質的資產類別。新冠病毒疫情期間的最近數年當中，全世界物價急遽飆漲，美國聯準會與各國央行迅速加快漸進升息循環，試圖幫助遏止通貨膨脹。當今美國通膨率逐步回歸兩個百分點的中期目標，美國聯準會極可能推動新波漸進降息循環，伴隨美國貨幣政策轉向，世界經濟將進入全球金融週期的下個階段，新波利率調整循環將從鷹派升息轉向鴿派降息。

雖然美國以外的國家地區、跨國銀行、國際企業等等極可能具有迴避美元的經濟動機，但是沒有其它法定貨幣能夠奪去美元，長期適用全球儲備貨幣的榮譽桂冠。其中最接近美元的全球替代儲備貨幣，包含歐元、德國馬克、日圓、英鎊、瑞士法郎、人民幣等等，這些貨幣好像正在全球經濟第二層貨幣市場碎片化的轉型過程，分別服務特定國際貿易與金融仲介的市場區域，同時適度反映當前特定地緣政治傾向的策略聯盟。長年以來，全世界貨幣交易當中，美元計價比重穩定維持八成五至九成左右，這種美元普及程度，準確反映美元仍是全球跨境轉帳與支付結算、進出口貿易、外國直接投資的最大公約數。此外，對於許多外匯交易廠商，美元持續發揮舉足輕重的正面作用，這種強勢貨幣允許流動性較差的其它貨幣，整合融入美元計價的資本市場，頻繁多樣的外匯交易只會帶來完全不必要、適時能夠避免的交易成本、利率風險、其它金融仲介手續費等等。

同時，全球央行外匯存底持續呈現某種貨幣分裂的共同模式。每當遇上罕見嚴重的金融震盪時期或廣泛金融危機，央行妥善運用外匯存底，適度緩和金融市場的資產價格波動。央行外匯存底政策通常傾向多重貨幣多角化，央行外匯存底應包含主要貿易夥伴的替代貨幣或適度動態調整的多重貨幣投資組合。基於這些基本面因素，美元通常成為全世界各國央行普遍採用的強勢貨幣，自然佔據各國央行外匯存底當中，至關重要、舉足輕重的高比例。

美國政府因應東歐俄烏戰爭，聯合西方盟國凍結俄羅斯央行外匯存底，同時美國與西方盟國經濟制裁俄羅斯主要金融機構與大型企業等等。近年美中貿易戰當中，美國財政部針對中國進口商品，課徵鉅額關稅，此舉間接幫助美元持續走強。因此美國與西方盟國的主要地緣政治競爭對手，特別包括俄羅斯、中國、伊朗、北韓等等的中央集權國家，多年來持續尋求美元以外的替代儲備貨幣。然而，目前沒有其它長期通用的強勢貨幣，能夠取代或挑戰美元，正面輔助全球貿易與金融整合的雙重主導地位。

美元實屬相當耐用的強勢貨幣，水漲船高的全世界美元總合需求，極可能幫助適度降低美元債券利率，這種獨特的金融穩定功能，間接導致美元通常是國際企業與全球政府的首選強勢貨幣，各國央行需要透過美元外匯交易，積極促進或管制調整跨境流動資本。當今美元仍是全世界超過半數跨境銀行貸款與國際企業債券的最大公約數，全世界各國政府、國際銀行、保險企業、其它非銀行金融機構等等，多數堅信美國聯準會長期擁有，遠比其它央行更強大更深遠的美元貨幣影響力，這種全球共同信念是某種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經歷許多全世界經濟景氣循環與金融危機，例如美國次級房貸危機與全球金融海嘯，通常美元維持相對強勢穩定。

近年來，最新科技推廣的替代加密貨幣，好像形式與實質的雙重層面，都出現明顯缺陷。比特幣與以太幣等等的加密貨幣，經常暴露即時資產價格的極端波動與其它負面影響。因此，這些加密貨幣欠缺法定貨幣的三項重要功能：最近數年，加密貨幣通常無法充當，長期適當穩定的價值儲蓄〔a reliable and stable store of value〕、全世界通用普及的交易媒介〔a common and pervasive medium of exchange〕、長期普遍的記帳單位〔a long prevalent unit of account〕。此外，眾多加密貨幣當中的穩定幣，透過適度的法定貨幣掛鉤，相對容易實踐法定貨幣的三項重要功能，然而，目前只有美元貨幣掛鉤的穩定幣，才能獲得廣泛普遍的用戶認同與實際應用。

當前數位資訊革命時代當中，各國央行開始設計自身獨特的數位貨幣。目前美國聯準會與歐洲央行各自積極開發全世界通用的央行數位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ies (CBDC)〕，同時，各國政府需要保持眾多數位支付系統網絡的全球運作互通性質〔global platform interoperability〕，積極輔助國內財稅轉移措施、醫療保健與國民教育等等的基本服務、政府部門預算分配、低成本行動支付交易、水電瓦斯等等的民生公共設施。然而，當前逆向金融整合的全世界總經趨勢當中，美元仍是國際貿易與金融仲介的主要全球儲備貨幣。

多年來，金融反全球化的巨大背景當中，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劇烈加速近年後疫情時代的全世界資產市場分散裂解。雖然美元仍是全球主要儲備貨幣，近年全球供應鏈變得更加具備彈性，然而，當前金融反全球化特殊背景當中，全世界流動的跨境資本開始分化，同時，戰後世界努力維護的自由貿易秩序，持續緩慢漸進瓦解，美國與西方盟國則傾向多方考量經濟因素與非經濟政策目標，希望重塑公平公正的國際貿易新秩序。最近數年，金融反全球化的廣大背景當中，地緣政治傾向通常重塑與強化資產市場的分散裂解。〔Geopolitical alignment reshapes and reinforces asset market fragmentation in the broader context of financial deglobalization.〕

＊作者現任香港北林國際精密企業集團董事長，曾任美國加州舊金山美國銀行投資組合解析事業群副總裁，《動態資產演算系統與金融科技社群網絡平台》美國專利發明人，並具備美國加州柏克萊商學院金融工程碩士、紐西蘭懷卡托商學院企業管理碩士與學士、台大財經博士等等的相關研究經歷。本文原為作者針對國際金融經濟，定期撰寫的商業管理投資英文解析報告，經由人工智慧深度學習翻譯器的中英對照編纂翻譯，作者將其專文修飾潤澤，中英翻譯力求「信雅達」三難原則，忠於原著，通順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