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想起祁家威,心中總浮現80年代後期,他揹著募款箱為愛滋病患籌款的景像。炙夏寒冬,他站在街頭、天橋勸募,經過的人多半遠遠避開他,視他為瘟疫。那時他已出櫃,是台灣首位公開出櫃者。
那時的祁家威還年輕,一個人對抗全世界。社會與媒體多少視他為「麻煩製造者」,沒有誰用心去理解他出櫃的勇氣與護衛愛滋病患的使命。1994年他三度按鈴控告感染者惡意傳染愛滋,掀起巨波。1986年他與伴侶到法院要求公證結婚遭拒,轉向立院請願。
在那個同志運動的蠻荒年代,立院用正式公文回覆祁家威「同性戀者為少數之變態,純為滿足情慾者,違背社會善良風俗。」2001年,祁家威為同志婚姻平權聲請大法官釋憲,被以「不予處理」的程序方式駁回。2013年,他重啟司法程序,仍被判決婚姻無效。
他為同志平權奔走三十年中,1986年,劇場才子田啟元是第一位被發現感染愛滋者,北師大依此拒絕他入學。1993年我專訪愛滋病患者男同志韓森,面對社會極度排斥,他說要像狗一樣殘喘活下去。1994年七月下旬,我到蘇澳調查採訪北一女學生林青慧、石濟雅燒炭自殺案,與石濟雅哀傷痛苦的母親相處多日。兩人為同性愛殉情,留下遺言:「當人是很辛苦的,使我們覺得困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挫折或壓力,而是在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每日在生活上,都覺得不容易,而經常陷入無法自拔的自暴自棄的境地。」1995年,作家邱妙津在巴黎用剪刀刺胸自殺。
1996 年許佑生與葛瑞公開舉辦同志婚禮,但無法律效力。2003年四月一日張國榮跳樓自殺,他生前與同性伴侶長期被媒體跟拍,承受極大精神壓力。2001 年,法務部草擬《人權保障基本法》 明文納入「同性戀成家與收養子女的權利」;2003年立委侯水盛提出「同志亡國論」、呂秀蓮提出「愛滋天譴說」。2006年立委蕭美琴提出「同性婚姻法」草案被程序阻擋。
保守力量反撲如鐮刀,同志運動是憤怒道,屢仆屢戰、愈挫愈勇。伴侶盟與護家盟所象徵的勢力頡頏,在同志婚姻平權法案對壘。長期支持台灣民主運動的長老教會發佈反同志婚姻牧函。每年的台灣同志遊行天河撩亂、百花齊放,但如祁家威所言:「我允許你在這一天出來遊走,但仍不樂見你在我生活中。」
去年又在同志遊行中見到祁家威,他已老去,然而他是繁花聖母,不受形體所役。他孤身走在隊伍外圍,年輕人不認得他,不知他走過的寂寞聖賢路。
去年的行憲紀念日前夕,祁家威與伴侶盟、律師團再度到司法院聲請釋憲,要求大法官會議確認現行法令禁止同志結婚是否違反《憲法》保障的平等權,這是他一生懸命的奮鬥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