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低垂,村子一片寧靜時,我能非常清晰地聽出許多聲音。看守兩兩一組在衛哨內值夜,閒聊或在玩手機遊戲。我聽到小雨滴,還有微風拂過剛長出嫩芽的樹梢;我用耳朵仔細聽人們走在村中小路的腳步聲,我能辨識連續不斷的狗吠聲來自哪位村民的家,甚至還聽到經過村外頭遠方的車聲。每個聲音都有其不同之處,同時我知道只要我發出任何聲響,都會輕易被看守察覺。
是該動身的時候了!我從任宗軍家轉彎朝東行,歪歪倒倒地爬過剛種下樹苗的院子。我發覺遠方有道大約一百五十公分高的新石牆,那裡之前是個破爛的木門,石牆疊得鬆垮垮的,完全無法攀爬。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左右,我謹慎地挪開石牆的每塊石頭,然後輕輕放在地上,我知道看守連最細微的敲擊聲都能聽見。最後,在雨聲的掩蓋下,我弄出一個夠大的缺口,爬行過去。
我沿著石牆的左面摸到某戶人家的大門,旁邊就是條水泥道,蜿蜒穿過我們的村子。我豎起耳朵細細聽著,試著瞭解這些新的環境。這條路兩邊的村民房屋頂端,被安裝了探照燈,我深知穿越這條路時,我就完全暴露在強光之下,因此我絕不能出任何錯誤。
突然一陣聲波傳來,某種直覺驅策我要趕快翻回剛剛拆掉一道缺口的那座石牆。就在我剛好爬過,在牆後頭找到藏身處時,我聽到路那頭傳來愈走愈近的腳步聲,或許那就是巡查村內夜班衛哨的步行巡邏隊腳步聲,他們要確定看守們沒在打盹。我的心緊張得嘣嘣直跳──只要稍稍遲疑一分鐘,他們就會發現我了!
那時已經過了子夜,雨和風突然間都停了,整個村子一片靜悄悄。隔著牆外頭,我聽到有個看守把他的板凳從路的這邊搬到另一邊放下。我害怕自己已經錯過關鍵的時機點──只要我一動,那名看守會很清楚地聽到我的移動聲──我這時才意識到雨停後是如此安靜。然而,除了坐在石頭上等待之外,我也別無選擇。
又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之後,雞鳴聲穿破暗夜,打破這份寧靜。我能認出村中每一種不同的雞鳴聲:啼叫的這隻是我家的公雞,牠通常在凌晨一點半啼叫。我不禁想起我的家人,他們在幹什麼呢?是睡著了?或是躺在床上睡不著,擔心猜想我的人身安全?他們絕對不知道暗夜裡我就蹲在離家幾十公尺遠之處,同時還能與他們一同聽到家中的雞鳴。
陳光誠:爬了一夜終於聽到流水聲
我又爬又跛地往西,沿著河邊的林岸前進,沿途聽著蛙鳴。到了此刻,些許的清晨聲音也開始加入行列:頭頂上方的麻雀聲,遠方傳來村裡拖拉機司機開始發動引擎的聲音。我知道已經破曉了,精神也稍感振奮。雖然我還沒越過蒙河,不過理論上來說,我已經到了西師古村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