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架上滿是各種鮮艷的色彩:紅色、藍色、黃色,都是原色系的。食物架上印著微笑著的老虎、小獅子、松鼠、鸚鵡、雞、狗、貓,微笑著的明星,有成就的運動員送上一堆像雪團一般白的螺旋狀的多穀物早餐,多種形狀,多種口味的:蜂蜜、水果、核桃、肉桂、巧克力。另為了讓孩子們回復健康,也在包裝盒上畫著一杯滿溢的牛奶。一位體型像兩個甚至三個女人那般胖的女士,一頭蓬鬆散亂的金髮,碧藍的眼珠,一件深粉紅色慢跑褲。她拿著一盒寫著Trix的早餐穀片,上面還畫著一隻兔子。一副懷疑樣,她重新把盒子放回去。那肥胖的女士很吃地推著一台不太滿的推車往前走。她氣喘吁吁地走的,行動極為緩慢,雙腿不停的碰撞,看來不太能支撐她的重量。
「不好意思,我拿不到上面的那一盒。」
那盒應該是她拿得到的(超商可不想讓消費者錯過消費的任何機會)但那位太太拿不到。
「這便宜得多了,知道吧?」
我幫她拿一盒沒有圖畫的早餐盒,上面寫著「健康得不得了」的廣告詞。女士看一看,向我道謝,放入她的推車裡,繼續氣喘吁吁地走。在她的推車裡有一包超市品牌的麵條,兩打蛋,三包奶油麵包,六罐起司通心麵罐頭,其他種類的罐頭,兩卷廚房用紙巾,一盒家用洗衣粉,兩盒果膠和待放烤箱加熱的蛋糕,三公斤糖,兩盒香草冰淇淋,一罐兩公升的美乃滋,三盒各十二條的香腸,一隻死的雞。
「我的孩子也喜歡吃這些。」
這位女士名叫瑪瑞絲卡(Mareshka):她說她叫瑪瑞絲卡,又向我抱歉剛剛要我幫她拿那一盒,但也說她的身體實在是負荷不了了。我不敢問她負荷不了什麼,但她說她經常來「全家一元」(Family Dollar)買東西,「全家」是賓漢頓(Binghamton)旗下最便宜的超市。然後瑪瑞斯卡看我一下,用那深沉的眼神看我,帶著一絲哀怨的說著,好像我問她另一個問題般,那我最想問的一題。
「我不窮,我有工作的。我什麼人都不求的。我們從來什麼都不求人的。」
之後,瑪瑞絲卡走出了超市,在半遺棄的灰色人行道上。那「我們」就是她的上幾代。之後她跟我說,她的曾祖父母一百年前從波蘭移民過來,因為這兒有工作,所以他們留在這。
「可憐啊,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現在過的模樣。」
「你不會因他們選了這麼糟糕的地方定居感到生氣嗎?」
「我還怪他們什麼啊,可憐的老傢伙們。至少死的時候是安穩的,不需要面對這些。我想我寧願這麼想。」
賓漢頓(Binghamton)是紐約州北部的一個小城市,離市中心約三個鐘頭車程:離全球權力中心僅三個小時。距離白人拓荒者驅走印地安人,然後一個白人獨佔著這全部的年代已超過兩百年了。威廉‧賓漢頓(William Binghamton)先生買下了這片土地,且掛上他的大名。這裡在十九世紀中葉已經是個很繁華的地區,非常具潛力,這一區能接到部分出海的港口。然後西元一八五〇年火車出現,工業開始興盛,移民潮蜂擁而至,銅板聲響清脆的碰撞。賓漢頓在那些日子的重要性,讓這一區蓋了美國第一所治療酒精上癮的療護中心——紐約州戒癮庇護所(New York State Inebriate Asylum)。之後波蘭人、德國人、愛爾蘭人、義大利人陸續進駐,那些創造美國的移民,創造了一段輝煌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