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8號上午,有人在我家樓下喊喝茶,探頭一望,是獄友李必豐。再延伸目光,一直趴在大門口的小車沒有了。這意味著監視居住結束。
憋瘋掉的我,急忙俯衝下樓,與李必豐勾肩搭背。「你他媽膽子也太大了!」我驚歎道。
「誰膽大?」李必豐莫名其妙。
我描述了一番令當局杯弓蛇影的茉莉花革命。李必豐擊額道:「我來他們就撤,這麼湊巧?熱烈祝賀。」
「祝賀個屁。」
「我們這幫六四政治犯,不,整個四川省三監獄幾十年來的幾代政治犯,估計上千名,就胡風和你混出點響動。今天我一定得請客,酒醉飯飽了,再替你算一卦。記 得不?93年大年初一,我用火柴杆充作遠古蓍草,仰天跪拜了周文王,才使《周易》替你起卦,得『解』。大夥兒都不信,因為你94年3月15號才滿刑。結果 如何?」
「我提前43天釋放,果然在舊曆年內得『解』,你小子蒙對了。可你自己的事兒,為何就蒙不對呢?」
「這個,說來就話長。」
「那趁此機會,我採訪你一下。」
「你已經採訪過了。」
「再來一回,專門談逃跑。」
「哈哈,消遣我。」
「對對。消遣你等於給我自己打雞血。」
「看你印堂發亮,再打雞血就從腦門噴出來了。」
縈繞多日的霧霾漸漸散掉。於是我倆打「野的」進城,再邀約作家老汪和潦倒的藝術家胡牛,在著名蒼蠅館子「四書五經」踫面。將菜牌上的「四書五經」狂吃一遍,我才長吐一口氣道:「軟禁個把月,嘴都淡出個鳥來。」
胡牛嗤嗤壞笑:「那下麵鳥又淡出個啥來?」
「淡出個國家機器來。老子明兒也學你做行為藝術,左邊卵蛋刻『公安局』,右邊卵蛋刻『國安局』。龜頭上刻『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
「寓意深遠啊。」
「深遠個逑,就是要搞死你。」
「瘋了瘋了。」
老汪道:「心情可以理解。出國之于老廖,好比寡婦之于鰥夫,多少年熬得褲襠起火,眼看上床了,不,赤條條抱一塊了,卻被硬生生掰開。這一來,自由的衝動不知何時再有。」
「老子好歹,」我本想說「去過越南」,卻咽口唾沫,轉移目標道:「李必豐去過緬甸,你說說自由的衝動何時再有?」
「酒還沒喝安逸,採訪就開始了?」
「謝謝提醒。」我趁機摸出答錄機。「臺灣允晨出版社總編廖志峰,一聽我在酒吧賣過藝,就嗅出商機,強烈建議我比照拉丁美洲的略薩,也弄一本《酒吧長談》,就從你開始?」
「《酒吧長談》?好高雅的書名啊。那我憋著不說了,等夜深人靜去酒吧,你端幾杯雞尾酒來孝敬老子,才慢慢說。」
「叫《蒼蠅館長談》差不多。」胡牛道,「瞧你那張臉,一邊大一邊小,跟中了毒似的。該不是地溝油吃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