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的疑惑,答案慢慢浮現.
第二天再到葛家,我們直接就在家裡餐聚,享受五個成年人的天倫之樂,葛老爹、葛老媽、葛哥哥、葛弟弟與我,我們盡情歡笑,直到也是凌晨兩點才各自就寢。
這晚,葛老媽沒有喊病痛,沒有要我幫她按摩,她拿起放在床頭的應該是親子雜誌,一頁頁翻著各式天使般的嬰兒與母親沙龍照,指著要我欣賞,她和前一晚一樣咕嚕嚕說個不停、一樣完全沒有倦意;葛老媽非常有耐心地把整本雜誌翻過一遍後,又回頭重新翻看,並且改變閱讀主題,這次,她將手指指在隨機翻到的印度文標題上,開始做拼音般的練習;她並不是喃喃自語,她像是在教我,又像是在做功課複習,每一句都是對著我念。
有了第一晚的震撼教育後,我已經知道,一般社交的客套並不適用於葛老媽,因此,我瞇著沉重雙眼,一邊作勢打盹,一邊搥胸喊著好累呀今天;然而,葛老媽一邊用妳累甚麼呀的無感回應我的裝腔哀號,一邊繼續翻頁讓聽她所新念的拼音。
我於是只好直接翻身,乾脆蜷起身軀背對葛老媽;我加重語氣、加長尾音地閉眼直喊「好累好累,睡覺睡覺」,這下,葛老媽才一副今晚好無趣地下床熄燈。
隔晨,大家都晚起,我與趕著上班的葛哥哥一起出門,那是我當次差旅的最後一天,我卻彷彿也就是個出門上班的女兒,當車門已關、車輪已動,葛老媽還從二樓追下,將我們來不及在餐桌上喝的咖啡,遞進車窗,讓我們端在車上享用;那天,我就這樣離開葛家,並於當晚離開印度。
再相見,已是一年半以後的事了。
彷彿命定,誰都沒有料到,我與葛家兩個兒子,透過斷斷續續的聯繫,不僅發展出絲縷般悠長的情誼,甚至纏繞著如親似侶的深膩,再到印度,便從機場直奔葛家,在男人們都還沒下班的深夜,已與葛老媽結伴相守,等著他們回家。
「終於,妳回來了。」
已經二十三歲的葛弟弟,揚著十度角都不到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之笑意,給了我如此恬淡的歡見詞。
「是的,終於,我回來了。」
沒有灑狗血的高聲歡呼,也說不上久別重逢的喜悅,短短的你一言我一句,也就把彼此相思道盡;當時年已三十歲的葛哥哥,更是一副眼前來人一直都在的理所當然,竟是一邊滑手機、一邊走上樓,看到站在門口迎接的我,眼神淡淡一瞟,也就算打過招呼。
既然葛家兒子都冷酷地像是剛從冰窖裡搬出來、各自發散白煙的化石,我便也只好像葛老媽一樣,自有一番世界地自己安家、自己熟悉一切,並化為葛家各自為政的其中一顆石頭。
然後,經過將近半個月的共同生活與家居,我才漸漸體會、明瞭,葛老媽是怎麼把葛家打造成冰窖,怎麼把葛家男人磨成硬梆梆的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