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擁有某些權力,並不是我們的能力比別人強,而是我們比別人多一點幸運,所以更要謙卑。
這是我一直堅持的信念,不是來自深奧的學理,而是我個人的親身經歷。
國中二年級的冬天,我負責我們班學藝競賽最後一個項目-話劇比賽,只要這個項目又得冠軍,我們就可以代表學校參加全縣的學藝競賽,這是一個無比的榮譽之爭。當然,我們也就得了冠軍,國二男生在教室裡面的喧鬧簡直快把玻璃給震破了。
突然,有同學叫我名字喊說:薛老師找你!
這個薛老師是學校的心理輔導室主任,我們都知道他,但是他沒有教我們班,跟我更是一點瓜葛都沒有,我們只知道他有個女兒跟我們同屆,但也不認識。
為什麼找我?我到了教室門口,才剛站定位,兩個耳光就落在我臉頰上,眼冒的金星,至今我還清晰可見。
「說,為什麼偷東西?」
「偷什麼東西啊?我哪有偷東西?」我泛著淚光回答。
「還狡辯!」
緊接著又是兩個耳光!然後就把我拖往三樓的心理輔導是,把我踹倒在地上,拿起藤條鐵尺,打得我根本無法還手。
他打累了 在喘氣,我則跪在地上一直哭。
我眼角瞥見我們班長就在窗外,他也不過是個國二男生,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然後我又看見教我們班心理輔導的年輕女老師,她面對的是一個抓狂的上司,也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在學校的特殊權力關係場域裡,我們三個如何抵抗已經失去理智的使用權力者呢?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個輕賤訕笑的女聲。
「哎約!薛老師啊,我還以為你是跟哪個老師吵架這麼大聲呢?原來只是個學生啊!」她那輕薄的語調與態度,彷彿就是在看一隻狗被一群惡少欺負一樣。
她是誰?是教我們班國文的教務主任。他的加油添醋和圍觀拍手,換得我喘息的空間。
回到教室時,天早黑了,班上只剩下兩個同學等我,他們幫我收拾書包,就陪著一直哭的我,騎著腳踏車回家。多年後,我的同學說,那天他們真的很怕我騎著騎著就往屏東的萬年溪衝下去。
到了家,我還是一直哭,兩個同學什麼也不敢說就回家了,我爸媽根本不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訓導主任就帶著一群老師,有本來就認識的,也有的是我們班同學的爸媽。
訓導主任一直說,這都是誤會,薛老師不是故意的!
當時沒有蘋果日報,當時民風保守,當時老師什麼都是對的,我爸媽考量我還要繼續在那個學校讀書,所以什麼都沒有追究。
最後查出來,話劇比賽過後,心理輔導室少了一把剪刀,而我們在製作道具的圖書室就在輔導室隔壁,他直覺就是我拿走的,但是他不知道他女兒那一班就在輔導室裡做道具嗎?
而那把被誣陷是我偷走的剪刀,事實上就是那班女孩子拿走的。其實也不算偷吧,就是收拾的時候一起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