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童案和社工日過後,大眾以及我自己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似乎該來好好討論,我們到底想像的社工是甚麼,而不是乘著浪頭,講些順應民意或自身利益的話了(當然當中不乏有許多好文章)。
林、彭的荒謬言論
殺童案甫發生之時,林教授萬億、彭教授懷真先後接受採訪、投書,在媒體上發表了此事的評論。切入點也許不同,但簡單來說,便是標定出危險族群並且加以處置。與此同時,兒盟執行長陳麗如也針對精神病友強制就醫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事實上,現行社工制度在做得差不多就是這檔事,而處置包括了就醫、安置、給予現金或實物補助等等。然而這不代表這就是件不證自明、不需批判的事情。
荒謬言論何以荒謬
這種說法的問題有幾個,第一當然就是社工界最常出現的,即缺乏同理心,並未站在當事人的角度去想。這個說法沒甚麼錯,只是可能要更進一步地去說,那個「站在當事人角度」到底是什麼?我認為就是必須與弱者站在一起時,看到結構與其社會條件的限制,比方說底層難以藉由教育向上流動,只能重複徘徊於低報酬、高風險、不穩定的工作。
第二則是,在媒體的侷限性與公眾性影響下,這樣的發言根本是再度強化汙名、貼標籤。標籤與汙名在彼此權力不對等下,非常容易就加諸於弱勢者,但要清除卻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的努力。因為我們認識世界本身就是靠各種框架與分類,有許多我們習以為常、不證自明的東西,這些非常難以鬆動,因為那是我們得以正常生活的關鍵。而去汙名、標籤正是把這些東西再問題化,重新思考並且看到對象的主體性。它挑戰了社會不曾疑惑的事,自是一條漫長的道路。身為社工前輩,不在這條路上奮鬥就算了,扯後腿卻不遺餘力,簡直荒謬。
社工到底出了甚麼問題?
前面對於林、彭的反駁,其實也算陳腔濫調,只是社工前輩擺盪這麼久,卻毫無進步,只好一提再提。然而,既然前面都強調結構了,我認為前輩們如此荒謬,也並非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社工發展與教育需要改進。
台灣的社工粗糙來說可稱是從美國引進的,而其在台灣扎根的歷史背景正是威權統治時期。在美式社工教育與自身歷史條件影響下,台灣的社工成了一個右派、救助取向、強調犧牲奉獻與不和國家對抗的狀態。這些特點其實是類似的,簡言之其目的是在社會控制,幫資本主義社會的問題擦屁股。結果就是不去嘗試鬆動體制、打壓多元想像、必須夠可憐才能被幫,這也是為何社工前輩們會講出這樣的言論。事實上,現今的社工教育依然沒擺脫這樣的幽靈,我們缺乏理解不同族群的課程,亦無對於社會結構的認識與批判。同時不斷地告訴你如何與政府部門合作、如何在新自由主義下增進社工專業與效率。其結果正是前幾日另一位朋友所撰的《社工日,社工們好嗎?》一文。這些東西終究不是與弱勢者站在一起,只是向政府靠攏,並且滿足社工專業的現代想像。
基進的社工想像
我認為,社工應是「社/工」。之所以在中間加了一條橫槓,主要就是讓社工有更多可能、更加流動、去中心化。他可以是社會工作者、社區工作者,更可以是社運工作者。這樣不被定義的樣貌,不只是拒斥單一化的專業想像,更是接納多元,並試著走出不同的道路。另一方面,社一字呈現了社/工必定處於社會、反思社會、不可忽視社會條件,不把所有事情視為本質與理所當然;工一字則是聲明了社/工的階級立場,也許用的粗糙,但強調了永遠努力與底層階級站在一起(即便社工無法改變自己的優勢位置)。
在實踐的路上,我們只是一位轉譯者,以肉身搭起弱勢者的橋樑,並與不同領域、不同社會位置的人平等地討論與前進,讓每個主體都可以展現自己的多元面貌。同時不停地去質疑政府與任何權威的規定,我們也許會與之協商、使用資源,但不會因此停止一切的反抗。社/工反對任何粗暴的分類,更不該將自身位置樹立起來,與服務對象有上下之別。我認為這才是台灣社會工作「專業化」該走的路。
*作者為非營利組織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