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斯的電力公司薪水高,但維護範圍很大。我媽說,阿伯的工作狀況就像游牧民族:幾個人一組,每兩個禮拜回到伯斯總部,休息一週,然後聽總部下達指令,要他們去哪裡,他們就出發去哪裡。他們時常被安排去極偏僻荒涼的小鎮上,有旅館就住旅館,沒有旅館就住拖車上。
別人(包括我在內)聽到這種生活,都忍不住皺眉,覺得都60歲的人了,何苦這樣生活?在台灣好好待著不好?何必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但我媽很喜歡,她說:「我半輩子守在家裡,最討厭一天到晚守著一處地方了!我就喜歡到處跑!」我媽果然找到一個和她一樣喜歡到處跑來跑去的男人。
阿伯在伯斯的工作穩定下來後,分期付款地買了一輛露營拖車,我媽拍照給我看,裡面真是豪華,有客廳有廚房,廚房裡還有一座三口爐,還有臥室和浴室。他們開著拖車到處跑,到處為家。我媽說:「他們這裡到處都有露營營地,拖車開進來,接上水電,就很方便,營地裡還有很乾淨的公共廚房和浴室,吃飯洗澡都不愁。」
我媽很快接管了阿伯的財務,她把旅館住宿的津貼存下來,然後讓阿伯把一直付貸款的黃金海岸房子賣了,兩人手上攢了一筆錢。我媽在第二次從澳洲回來時,跟我宣布,她要再婚了。他們在伯斯待了3年,又回到了墨爾本,現在在墨爾本住。
我媽和阿伯每年固定回台灣一到兩次,每次回來大概一個月左右。阿伯非常喜歡台北,他說:「台北真是一個好地方,炸甘梅薯條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我在台北見到阿伯時,覺得他是一個憨厚的老先生,而且很奇妙的有嚴重大男人主義。不是那種管東管西、對女人大吼大叫的大男人主義,而是那種如果我們一起出去吃飯,進了餐廳,他要幫妳拉椅子,結帳時一定要他付錢!不給他付錢他就會生氣!
有一次我們在星期五餐廳吃飯,隔壁桌的年輕孩子們用完餐,4個人對著帳單掏錢。澳洲阿伯一看其中2個女生也在掏錢,眼睛就直了,瞪著對方死瞧。我嚇了一跳,問我媽怎麼回事?我媽跟他呱啦呱啦講了一連串,然後跟我說:「阿伯說,他想要跟那個男孩說說,跟女生出來吃飯,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付帳?這樣很不紳士。」
我說:「哈哈哈,紳士!這麼老派?」
我媽試圖對阿伯解釋,「在台灣都是這樣的。」阿伯很著急地說:「怎麼可以呢?他是個男人啊!」
我媽說:「他們可能是約好了,不是他請客。」阿伯說:「但他是個男人啊!」
這一點相當麻煩,時至今日,我媽仍然很難跟他說得通。
另外一個習慣是很不好的,我媽好不容易才跟他解釋了。就是給小費。阿伯給小費的狀況很厲害,找錢來只要是銅板,他就覺得那是小費,他甚至覺得對方不應該找零錢給他。但他給小費的態度不太禮貌,他都把錢扔在桌上。我們總得為此一直向店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