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有那麼一群幸運之人,經歷一段放逐以後,最終抓住了自己的理想契機,過著自己所希冀的生活;那些曾經於真理面前的徬徨徘徊,甚至是質疑與憤怒,最終成為他們之所以能夠獲得幸運的原因。因為對生活的真切審視,對過程鉅細靡遺的體察,讓追求的目標即便殘破不堪,心中也能呈現優雅的坦然。或許,真正令人值得欣慰的是,在某個具體感受自己有能力作出「選擇」的瞬間,並且能夠為之付諸實踐的當下,人的靈魂才能真正獲得充分的自由解放。
回到生活,命運巧妙的安排也曾讓我深陷於疾病的困惑當中,過去意志消極地認為,命定的軌跡在人生的每個階段裡,不過是讓自己按照一部寫好的劇本行進。人的主觀能動性,實際根本消弭不了精神的內在矛盾性質,甚至,於未來抱持幻想的期待,本身就是對自己最殘酷的荒謬戲謔。如果說,疾病實際帶來怎樣的轉變,則是讓人深刻認識出,關於生命裡那份可預期的有限性。雖然,人的生命終有一死,但時間未知的不確定性,總讓人選擇苟且於稍縱即逝的歡愉。對生活的把握,唯有建立在理解生命的消亡以後,最終才能回歸自身,回到內在的超越中去實踐。
在這趟漫長的旅行中,實際還是產生一些備有具體意義的啟發。於平時生活裡的物質需求,逐漸由依賴而趨向獨立。一輛好車、一棟房子、一個體面的工作、一份優渥的薪水,屬於城市中產階級的舒適生活,其中參雜著太多不必要的膨脹及欲望。在三個多月短暫的斯多葛式生活,大漠裡的一滴水、高原上的一口氧氣、深山裡的一包泡麵,一個背包承載的資源卻讓我內心充滿無比的滋潤,也體驗未曾有過的平靜與滿足。
走過各個地方、接觸各個民族、理解各種文化、體驗各種生活方式,我知道「生」的價值從來沒有一種標準模式,揭示世界的過程與手段,也存在著千千萬萬種可能。偏見與謬誤,往往容易率先撲滅觸及前的熱情;囿於野蠻與不堪的印象,概括了一些美好的既定事實。我納悶為何人們彼此不能多一些理解少一點衝突、多一些認識少一點局限。倘若任何存在都是有意義的,任何多元都是值得尊重的,展開新世界的捷徑,便是始於對自我內心執念的敲擊。
尼采說,倘若「一個人知道為什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我想,旅行的魅力與意義就在於此,始於質疑、成於實踐、歸於反思。人生的某段時間稍微偏離平衡,甚至脫出軌道,也許才能了解自己與懸崖間的距離及界限,或許才能回頭檢視,自己的生活是否是對生命的辜負。
回到北京以後,我曾經歷很長一段時間,抓不住生活的重心也排斥社交生活。但我明白那是自己的主動選擇,唯有類似於儀式性的沉澱,才能更好釐清對未來的把握。或許,現在重新問我:「這趟旅行的意義是什麼?又能帶來什麼轉變?」我依然無法回答。那像是一段獨自經歷特別漫長,帶點虛幻不真實的奇幻故事。路上遇見的人、說過的話、經歷的事,是否真實地存在,離開那個當下便僅能憑著回憶去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