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景、預言、試煉與囁語,反覆出現於電影,共織出神祕、幽冥且縹緲的作品面容,恰如其分地將原作的文學之美,遷挪到宏偉的影像殿堂中,憾天震地的音樂表現,更直接劈開第四道牆,其凝煉出的美感,緩緩膨脹成一顆沉甸甸的黑洞,鯨吞了觀影人的心智與意識,讓人陷落其中,甚至未能留意時間的缺席,任意放牧著自己的知覺,只為多嘗一口浩瀚的非現實虛幻。
俐落的對白與演出,還有精工藝品一般的音樂與場景,再再反應出Denis Villeneuve身為導演,對於原作的癡迷與吸收,否則是無法將龐雜的故事背景,提煉成敘事氛圍來烘托,藉以勾勒遙遠未來的原始性──專屬《沙丘》的生態體系與人類輪廓。
至此,本應對立的元素(封建體制的太空未來),經由縫補,交融出動人的紋理,讓人既熟悉又陌生,雖冷冽卻不疏離,難以名狀的感官衝擊,讓人彷徨,卻又使人心醉魂迷;導演的修裁功力與平衡感,十足讓人敬嘆,就像一名魔法師從小小的黑盒子,召喚出無垠的太空,並以無窮的詩意來襯托、堆砌與雕磨。
《沙丘》正是人們將電影產業視為魔幻工業的原因;也因此,它的魅人之處不在故事性的推進,而在情感面的渲染與扣人心弦,為此,不僅角色追求儀式感,整部電影都不斷著墨於此,只為提供相符原作的觀影體驗。
不過,這也是人們難以評論《沙丘》這部電影的主因,畢竟,要以文字捕捉住當中的詩意美學,僅靠壯闊、精彩、感動,或是震撼這些單薄的用詞,對比到電影本身帶來的豐碩、綿密與意味深遠,都顯得空洞、貧瘠且不夠精確。若說有誰能夠完整傳遞,除了原作,實在沒有第二人選,甚者,原作的恢弘,又比影像來得龐大與廣袤,身為讀者,與其說埋首其中,不如說我們站在作者──這位巨人的肩膀上遙望星際、想像與哲思辯證的遼闊。
談回敘事本身,雖然進展有限,但預知夢的安排,除了在神格化主角之外,還揭示出潛在的故事分支,其中最為明顯的主題,無疑是自由意志與宿命的對壘。若以心理學來切口,搭配開場的字卡來看「夢是來自深層的訊息」,相同佛洛依德的假設,夢景反應人的未知欲求,但再進一步放入榮格的論述,夢不只是個人潛意識的居所,更被集體潛意識召喚,換言之,夢反應個體的欲求,卻也藏著人類群體的盼望與信仰。
所以,就算夢能擺脫意識的箝制,卻不表示它只受個人主宰,甚者,因為跳脫意識,讓人難以明察,引導自我的夢,其實深受他人與先輩的影響,夢就像任意門,讓我們穿梭彼此的世界,卻也像臺時光機,黏合現在與過去的縫隙。若有人掌控了夢,他將成為世上最富有的人,獨裁世界的現實與虛幻,甚至時間,無論過去、現在或未來,都能按譜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