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雖然有蹲下來的感覺,但我靠著硬撐,撐住了這個我要求的態度,可是,往往在我充分準備來賓的資料後,會發現對方很多事情是有破綻的,看完之後你就會覺得,他跟你想得不一樣。
我很不喜歡學院的人。在唸電影研究所設置組時,因學分要求被迫去上一些博士班的課。設置組學的是拍電影,對我們來講,電影就是拍出來的,但你進到博士班上課,聽那些博士講電影,完全聽得一頭霧水,不能相信他們跟你講的是同一部電影。
他們在電影裡看到的東西,跟你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你可能看到男主角殺了女主角,他卻看到角落有一匹白馬經過,那匹白馬表示男主角對女主角有什麼感情這一類。所以,我從那時就很受不了學院的人,不想泡在學院裡,不想變成宿儒學者,皓首窮經。
電影研究所有一句很殘忍的話,也適用於每個行業:做不了這個行業的人才跑去教書(Those who can, do; those who can’t, teach.)。他在自己的領域裡很熟悉某一些特殊的、重要的內容跟理論,可是他沒有辦法完成他的理論所推崇的那件事情,所以就去那裡教書。學界很多蛋頭,很笨的,唸書唸到頭腦壞掉。我常常對學院裡面的見解感到匪夷所思。嘿!拜託走出教室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吧!
為什麼我說主持《康熙來了》,一點都沒有蹲下來的感覺?我想到一個例子,《論語》裡,孔子去跟農夫跟園丁聊天,說如果講到種田的技術,吾不如老農,講到種花的技術,吾不如老圃。種田的人跟種花的人在專業知識上,我是比不過他們的。所以,即使孔子去跟老園丁和老農夫講話,都會發現有一些他覺得見識不凡的部分。
孔子還講,不以言舉人,不以言廢人。你不要因為這個人講了一句話就推崇他的人格,也不要因為這個人是混蛋就不信他講的話。很多人是混蛋可是講的話偶爾是對的,很多人是聖人可是講的話有時是錯的。我是一個很喜歡跟非學院的人講話的人。
陳文茜: 我為什麼會說蹲下來,是因為我對你的來賓名單印象太深刻。《康熙來了》訪問過許純美、柯賜海,但是你從他們身上學到的不是蹲下來,那是學到什麼?
蔡康永:我不覺得你一定要跟別人學到什麼,你光是見識到什麼就夠好玩了。
陳文茜:非常好的態度,這個不錯。
蔡康永:遭到挫折的時候,通常會因為見識到某一個人的力量,讓你忽然醒過來,發現到原來對他來講,這是一件小事。比方說你看到蟑螂,尖叫「有蟑螂!」然後有一個人徒手就把牠打爛,當你看到別人徒手殺蟑螂,你會有一種震撼感,好像突然得到一種解脫,原來對他來講,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這種解脫是不是正面的,我不知道,可是有的時候,我們需要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