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日本鬼怪的「IP」這麼多,為何選擇武士(將軍)作為反派?
正如西方驚悚片裡的「吸血鬼」和「木樁」,東方電影也需要經典的鬼怪和驅魔手段。《怪談》無疑樹立了重要的形象,例如「日本武士」、「臉寫字」(以下稱『經文護體』)等,並且將「經文護體能驅避日本精怪」連結在一塊,隨著日本電影向外傳播,也被海外的影像作品挪用。在理解影像史的觀眾眼裡,「經文護體」與「無耳芳一」的寓意融合,代表著將「迷途之人喚醒」的手段,或者是施術中的粗心遺漏。
影史上,《破墓》並不是在第一部挪用「經文護體+武士」母題的電影,1965年《怪談》在台灣上映,1970年代的「試片室時代」又重新被影人找出觀賞,其影像美學啟發了當時代的華語古裝驚悚片。
編輯實際查找資料,知名影評人黃仁曾整理《喜怒哀樂》(1970)、《陰陽界》(1974)、《秋燈夜雨》(1974)、《山中傳奇》(1979)等片所受的美學影響。(註1)1980年,王菊金導演執導的《地獄天堂》中,亦拍攝了僧人在主角臉上「臉孔寫滿經文」,以脫離鬼怪控制的段落;片中的精怪,也儼然以身穿冑甲的武士形象呈現。
將視角拉回《破墓》,為了強化「日本殖民的恐怖」,片中植入了大量日本元素,例如陰陽師、狐狸、濡女等,最終反派則是日本將軍,巧妙運用了它的「忠心」形象,不願承認在「關原之戰」戰敗的他,被陰陽師界借屍還魂,執意鎮守在韓國國脈上,與主角群的愛國心理相互拉扯。有趣的是,《破墓》將「無耳芳一」式的寓言重新反轉,主角群「臉寫字」不僅為決戰的「掃墓行動」帶來一絲幽默感,也不再留下粗心的遺憾。
《破墓》結局:打破詛咒,走出日本殖民史的禁錮
《破墓》表面上是驚悚懸疑片,實際上卻是一部探討歷史創傷的電影。
電影開頭,花林在飛機上被誤認為日本人,當她以日語澄清自己的國籍時,機組人員卻仍以日語回答,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背後的歷史問題,或尊重她的韓國身分;她精通日語,能和「日本將軍」溝通無礙,這種「非日非韓」的身分混淆,也影射了殖民地人民失去主體性的處境。
此外,屬於親日派的「朴根賢」,在附身到孫子「朴志龍」身上時,向窗外的日本駐朝顯總督府行軍人禮,渾然不知日本殖民時代已終結;守護「鐵樁」的日本將軍,也不願承認戰爭結束,執意留在韓國國脈上鎮守戰場。他們的行為或許荒謬、過時,卻反映了軍國主義所帶來的創傷,藉由血脈將「戰爭的無奈」流傳到後代身上。
張宰賢導演選擇「日本將軍+經文護體」的元素或許並非受日本電影啟發,但是在影像意涵上,卻與小林正樹的反戰思維不謀而合。延續過去作品對超自然題材的探索,導演也將東西方驚悚片中的宗教、傳說元素做了韓國化的改編,比如殭屍武士「挖肝」的新穎設定,和「老虎斬斷了狐狸的腰」的命題呼應,實體化日本殖民對韓國命脈的重創。
影像結尾,風水師金相德受到日本將軍攻擊,準備迎向死亡,卻想起「還未參加女兒的婚禮」,憑著意志力撐過了鬼門關。「金相德」、「朴志龍」對子孫的守護之情令人動人。在祓除戰爭和日本帝國主義的怨靈後,民眾終於能堂堂正正地面對下一代,擺脫陰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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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小泉 八雲 (著), 平井 呈一 (翻訳),《怪談,骨董·他》,2009,頁172-189。
註2:黃仁,《日本電影在臺灣》,〈以《怪談》影響臺灣鬼片的小林正樹〉,臺北:威秀資訊,2008, 頁 10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