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懸疑電影《破墓》3月初在台上映,累積1.01億票房,至今討論度依然不墜。片中「臉寫字」的橋段,引發韓國社群的模仿風潮,卻遭中國網友嘲諷,指出在臉上寫漢字猶如中國古代「黥刑」,是一種懲罰罪人的「屈辱行為」,韓國網友則反批是「狹隘思考」,意外開啟雙方網路論戰。
不過,在台灣網路社群對相關事件的討論中,卻有不少影迷提及一部1960年代的日本電影鉅作,拓寬了相關的電影史脈絡,提供觀看《破墓》新的影像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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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墓》為何要在臉上寫字
隨著劇情推進,風水師一行人發現重棺的存在,埋藏在其中的最終反派也破棺而出,傷害身為巫覡的「峯吉」,花林意識到「它」在挖走肝臟時,避開了峯吉身上的漢字經文。因此,為了祓除日殖政府釘在南韓國脈之上的鐵釘,主角群全身寫滿「金剛經」,以保護自己進行決戰。由於《破墓》在角色身上寫滿經文的行為,更類似於一種護身咒,明顯與「黥刑」的脈絡不符,因此中國網友的詮釋,或許是一種誤讀。
「臉面寫字」母題的電影史借艦
若將「臉面寫字」看作電影史中的母題,日本導演小林正樹執導的《怪談》(1964),不啻是其中的鼻祖。電影第三段的「無耳芳一」,故事橫跨數百年,先是描繪源氏一族在「源平合戰」覆滅的悲壯場景,再銜接至盲眼的琵琶法師「芳一」。
芳一擅長詠唱《平家物語》終戰「壇之浦之戰」場景,受到眾人讚賞。他的演奏引來平家武士的亡靈,夜夜邀請芳一到戰場廢墟,向死去的族人獻唱,不知情的芳一還以為自己受到王宮貴族重用,向寺廟中的住持隱瞞此事。直到住持跟蹤芳一外出,才發現他實際上是到墓地裡演奏。
為了防止亡魂再次找到芳一,和尚在芳一的五體(胸、背、臉、手與足)寫滿般若心經,卻獨漏了雙耳。夜晚武士來到廟裡,遍尋不到芳一的身影,僅能見到遺漏了護符的耳朵,他將其撕扯下來,帶回大殿交差。這件奇談讓芳一聲名遠播,他獲得眾多貴人們賞賜,但也因此多了一個「無耳芳一」的外號。(註1)
小林正樹和黑澤明、市川崑、木下惠介並列為「日本影壇四騎士」,他執導的《人間的條件》(1959-1961)反思日本侵華史、《切腹》(1964)則諷刺武士道的迂腐,作品透露反戰思想和對日本傳統文化的批判。《怪談》「無耳芳一」亦對戰敗者展露同情,源氏一族仍盤據在古戰場上,重複回味戰敗與死亡的體驗,甚至成為怨靈,意圖操控後世的生者。即使如此,他們仍維持生前體面的裝束、禮儀,似乎不曾從戰前的榮光中醒來。小林正樹以此側寫了戰敗者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