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指著躺臥地上的宣一:「She needs CPR, may I?」我的yes還沒說完,他已經跨坐在病人身上,先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後雙手平放,重壓她的胸部,幾次按壓之後,宣一發出像是大聲嘆息的換氣聲,我以為她要醒過來了,但她雙眼仍然緊閉,沒有任何意識;黑人用食指中指探按她的頸部,應該是探測她是否仍有脈搏,然後他再捏住她的鼻口,試做口對口的人工呼吸。隨後他又重複胸部按壓的動作,宣一也再次發出換氣的聲音,然後又是人工呼吸…。反覆做了三四次,宣一仍然沒有進一步的反應,黑人再次探按她的脈搏,對著我聳聳肩,雙手一攤,退下身來,好像是說:「我沒辦法了。」
此刻我仍跪在她身旁,雙手扶著她的頭,不希望她的後腦勺枕在冰冷堅硬的石板上;我一面喊著她的名字,一面絕望地對空大叫:「Where’s the ambulance?」
救護車終於來了,也許我心焦如焚,覺得已經等了一個世紀。三個身穿藍色制服的救護人員帶著器械衝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紅髮中年女性,她跪在病人身旁,伸手去摸宣一的頸部,一面說:「Morte? morte?」我弄不清她是在詢問還是陳述,但morte這個字刺激了我,我大聲抗議:「No, no, she’s just feeling dizzy, please help her, please, please…」領頭的紅髮女性醫護人員有點訝異地看著我,嘰嘰喳喳講了一堆話,看來她是不能說英文的,我無助回頭看著站在一旁的黑人,黑人說:「她在問你她是你什麼人?有沒有什麼病史或吃什麼藥?」
我說:「她是我太太,她沒有任何心臟病的病史,最近也沒有吃任何藥物。」黑人翻譯給女領導聽,但另外兩位醫護人員手上也沒停,一位中年男性醫護人員拿出剪刀剪開宣一的T裇,另一位年輕女性則在她裸露的胸前貼上貼片;連接貼片的顯示器上看來已無心跳,充電後的器械進行第一次電擊,宣一的身體激烈地震動,口中彷彿也發出聲音,顯示器上的血壓驟升到一百八十以上,心跳也激烈波動起來,但那條波動的線愈來愈平,血壓數字也急速下降,降到八十,然後六十、五十,直至線條完全平坦沈寂。
急救者為儀器充電,再做第二次電擊,受擊者身體跳坐起來,口中發出嘆息,然後所有的人盯著儀器螢幕,盼望那些波動線條得以持續,但那些線條逐步趨平,數字快速掉落,我們的心跟著下沈。然後再一次電擊,再一次電擊,年輕女性醫護人員拿出強心針,注射到她的手臂肌肉中,但那些注射似乎也無助於螢幕上的數字與線條,它們仍然無情的下降趨平,最後是毫無波動、毫無生命跡象的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