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很多人會覺得,難道做一做那些遊戲,阿嬤們就可以得到療癒?當然我也有些懷疑。」
但身心照顧工作坊讓吳秀菁體會到「療癒」對阿嬤們的重要,也是點亮《蘆葦之歌》的靈感。以「療癒」為題,這一次,阿嬤們出來訴說當年,不再是為了控訴,而是要整理自己,和自己和解。
在紀錄片和阿嬤的關係中,我選擇與阿嬤的關係
而對於吳秀菁來說,拍攝《蘆葦之歌》,她其實非常感謝阿嬤們對她的信任。不過,這些信任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剛開始拍攝時,阿嬤們除了在身心照顧工作坊之外,私人的生活,其實都不喜歡拍攝團隊來訪。那是過去的經歷,讓他們對人的安全感降低。
吳秀菁認為,後來他們之所以能有這樣的信任,在於吳秀菁將與阿嬤之間的關係放在更前面的位置。
例如片中的蓮花阿嬤曾經生病住院了十天,吳秀菁導演就去醫院看了八天。
「我沒有一天帶攝影機。」吳秀菁說。
「我不想要讓她覺得,我去看她只是為了要拍攝。」
「我在意我跟阿嬤之間的關係。」吳秀菁認為,紀錄片是由拍攝者與被攝者共同創造的。而在影片之外,拍攝者與被攝者的關係,她也同樣重視,那是人與人之間的互信。正如她最常叮嚀學生的話:「你要拍電影嗎?要拍給人看的嗎?那你要先像人啊。」
歷史裡最美麗的是人,他們都是撐下來的蘆葦
「時間」當然也是《蘆葦之歌》中重要的元素。
片中的阿嬤最長三年、最短則有一年,是待在慰安所的。導演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但是,你想想看,她的人生最長活到八、九十歲,那是一年的經歷;那,這麼長的其他時間裡,是誰使她受傷的?」
透過紀錄片映照出時間洪流裡的生命刻痕,對應當下日本政府仍不承認其暴行,導演認為,她所記錄下來的影像,就是一個見證;只要有一個日本人看到,便能知道那些被掩蓋的暴力與傷痛,是確實存在的。那就是紀錄片的珍貴。
而在片中出現的日本支援團體,他們到台灣關心阿嬤,以及當阿嬤到日本抗議,也提供接待及引導。這是日本支援團體第一次出現在慰安婦紀錄片當中。
「所以並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不承認這件事。」吳秀菁這麼說。日本的支援團體在二十幾年前知道慰安婦這件事情,就來台灣探訪,也在日本推動立法,然而在日本政治勢力角力的情況下,這樣微弱聲音發出了二十幾年,仍未被聽見。
而導演也分享,當《蘆葦之歌》在日本放映時,日本支援團體裡一位參與過二戰的渡邊牧師,在看了三次電影之後,跑來跟導演說,他知道為什麼這部片要叫做《蘆葦之歌》了。
「他覺得阿嬤是蘆葦沒有錯,她們被壓傷。看了三遍之後他覺得,那些在二戰中被強迫派出去打仗的軍人,難道不是蘆葦嗎?他們不能夠決定他們要去哪,他們為了國家就必須要去做。」
「他們在那樣的慰安所做那樣的事情,難道他們的人生沒有因為那樣的事情有任何影響嗎?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在國家利益的夾縫中,個人的生命經常陷在進退兩難的處境中。《蘆葦之歌》意外引出了看似對立的雙方,在面對無情的戰爭時,是同樣無法唱盡的生命哀歌 : 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熄的燈火,他不吹滅。
面對真實,讓電影院成為療癒室
「原諒在我們的文化中很少見。」
導演吳秀菁指出,原先並未有讓《蘆葦之歌》上院線的計畫,是由於2013年特映時,觀眾反應相當好。甚至有觀眾說,他從沒遇過在電影院裡前後左右的人都在落淚的狀況。
其實導演並未有想要透過影片製造煽情的意圖,她想呈現的是:「如果對你人生造成很大傷害的人不認錯,你要怎麼辦?」
從療癒出發,讓人生可以是一片片風景。吳秀菁更想知道的是,當我們不控訴時,「有沒有面對真實的勇氣?」。
文/ 何孟璇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Vstory編輯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