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婦」是台灣歷史不可磨滅的印記。是二戰時期國家強制力下的犧牲品,見證日本亟欲擴張的野心;是女性被作為性客體,在性別議題上至今未解的難題。我們遠遠讀著的歷史字句,卻是走過那段歷史的慰安婦阿嬤們要各自面對的人生處境。
「如果對你人生造成很大傷害的人不認錯,你要怎麼辦?」
這是阿嬤們要面對的課題,也不只是阿嬤們要面對的課題。
痛苦追逐者的提問:我們該如何看待悲劇?
紀錄片《蘆葦之歌》,以慰安婦的晚年生活為題,紀錄 2011 至 2012 年阿嬤們參與婦女救援基金會身心照顧工作坊與平日生活,甚至是他們前往日本抗議的身影。導演吳秀菁說到願意接拍此片的原因,主要是切中了她的「療癒哲學」。
「當初會同意有一個共同點是因為,她(婦女救援基金會執行長康淑華)告訴我她想拍的東西,她很想單純紀錄阿嬤的晚年。」
「而且他不想要鎖定在『控訴』,雖然這個事情還沒有了結。所有人看這個事情的第一個反應都是,為什麼日本不道歉?」
接受了婦女救援基金會執行長康淑華的邀請後,吳秀菁開始思索,如果不再鎖定「控訴」,那還能拍什麼?
「拍紀錄片我一直是個 Pain Tracer,痛苦的追逐者。」
在吳秀菁導演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作品《回家》中,她拍攝了死刑犯湯銘雄與受害者家屬杜花明的故事;與《蘆葦之歌》相似的是,兩者都在跟時間賽跑,也都在處理某種人生悲劇對個體生命的纏繞。導演把自己的疑問放進了創作中:究竟,我們該如何看待悲劇?
「我十幾年來拍紀錄片,後來做了一個整理,就包括、特別是《回家》,就發現我的哲學應該是說:尋找罪行之後的悲劇改寫。」
整理人生,你的人生才會是一部真正的電影
看過《蘆葦之歌》,會被片中淡然但仍讓人掉淚的餘韻擊中,而要理解導演處理生命課題的厚實感,必須先了解導演拍攝紀錄片的理念。在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授課的吳秀菁,提到她給學生的拍攝作業,一定要從自己開始:從「我的名字」、「我的家人」到「我的悲劇」,一步步爬梳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覺得你的生活沒有悲劇,你也可以拍喜劇。但沒有人拍喜劇。」
吳秀菁說,拍完了悲劇,接下來則是要拍攝「悲劇改寫」。
「如果你不整理你的人生,那你只是一直在拼貼別人的電影。」
因為唯有更了解自己,才能重新突破自己,改寫已經造成的錯誤。而這彷彿也是《蘆葦之歌》中的一幕 : 慰安婦阿嬤們輪流跟椅子說話,將椅子當作是生命中那位來不及見到,或是再也無法見到的人,把心中最懊悔、悲痛或感謝的話通通說出來。那是勇敢面對自己塵封的過往,是和過去和解才能從中解脫,才能迎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