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畫已經決定這首是主打歌了唷!」薛岳用大哥以示恐嚇的姿態瞪了我一眼,坐到我身邊,讀著歌詞,鑷出字句亂哼亂唱。之後他拿出隨身聽,按下開始鍵,多層次的和聲從中流暢的洩出。
「你聽聽看,這是我這次在日本聽到的一個團。」他說,「我覺得,我們第二張可以來個輕一點的,以和聲為主,像黑人那樣。然後我們好好唱,不用像做《搖滾舞台》那麼累,還要帶樂器跑來跑去。我們玩玩看慢搖滾,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我躺在薛岳左手邊的沙發,一手枕著頭,瞇著眼聽他隨性哼出的旋律。「耳邊—又傳來陣陣—,不對,耳邊又傳來—陣陣—催—促—的聲音,好像還是不對……」頂樓加蓋的房子有嚴重的西晒,室內溫度溼悶,光線從窗櫺跳下,躡手躡腳踏進屋內。逆著光,薛岳的黑色剪影映襯火紅的背景,肩頭好像多了雙翅膀。我努力想睜開眼看個清楚,卻發現面前的人好像不再是他,而是來自天堂的大天使,抖動龐大的羽翼。寂靜中,一根羽毛緩緩掉落。
啊,是神所治癒的人嗎?我的驚歎是昏沉睡去前的最後一幕印象。
幾天以後的晚上,正當我抱起貝斯練唱,電話突然響起。「誒,你歌寫好沒?你不寫那我要寫唷!」一接起來,是薛岳。「剛好我昨天有空寫了一個旋律,哪時跟你討論?」「現在,你來忠孝東路找我。」果然是老大的風格,快、狠、準,不拖泥帶水。「好,等一下見。」
四十分鐘後,我們一人占據辦公桌的一側。他拿起歌詞,慵懶的晃頭開口:「耳邊又傳來陣陣—催—促—的聲—音—」
「我們第一句一樣耶!你聽!」我打開隨身聽,一模一樣的旋律再現。「就這樣了,明天就錄Demo吧。」他滿意的點頭。身為製作人的他此時褪下平日收歌的嚴厲,像個兄長,欣賞幼弟成長的熟果。
內心的激動翻湧,天知道他的笑容之於我才起步的創作,是種多幸福的肯定。因為我被看見了,哪怕就這一首歌也罷,至少薛岳這樣的音樂狂人看見我了。我想紀念這天,紀念我們巧遇的相同旋律。因而我決定,我們的名字要並列放置作曲者的欄位。這樣,每當〈機場〉響起,今日的感動將一遍一遍重複播放,而非瓶裡盛開的玫瑰,按規律的痕跡凋謝。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開學文化《白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