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未來,何必上課」的「全球罷課運動」,不但有創意也是個好字眼。聽起來鏗鏘而魅惑。
我從國中畢業,就是蹺課達人,如今卻在大學教書,只好說天理昭昭。苦悶之餘,聽到「罷課」二字,不免精神大振。但蹺課純屬個人行為,未嘗呼朋引伴,所以並非罷課。罷課的構成要件,應該比照罷工,需得複數人行使。
老師才「沒有未來,何必上課」
話說回來,罷工是勞動者的基本權,是對抗資方的最強利器,但罷課是學生的權利嗎?對抗誰呢?如果是權利,從幼稚園、小中高到大學生、研究生、各種專班學生都適格嗎?最重要的是:老師可以參加嗎?吳老師我就躍躍欲罷,並建議增列每星期二為全球高教罷課日──因為每星期二我的課最重。何況我上課平均一分鐘能說一五○至一八○個字,絕不摻雜「啊這個那個一個……」等廢話,更無中場休息,一堂課可抵旁師三堂。
「沒有未來,何必上課」,重點在於「沒有未來」。學生因沒有未來而罷課,似乎暗指「上課等於聽老師胡扯」,造成學生沒有未來。但老師與學生誰比較沒有未來?當然是老師呀。真奇怪,為什麼「沒有未來,何必上課」的罷課運動,不是老師提出來的?連原創力都闕如,其未來之「沒有」,可想而知。
其實我上課的時候,還滿常用「我已經老了無所謂未來/你們還年輕未來還很長」來恐嚇學生。為什麼「未來還很長」算恐嚇學生呢?因為這個很長的未來,並非一只美麗夢幻的未來,而是一只美麗新世界(a brave new world)的未來。
在課堂上分析歷史與法律思想的進程,最終總不免得出「這是個全球化資本主義結合國家主權以壓制民主憲政的時代」的結論。意思就是「我們正逐漸走回十九世紀末」,也就是「我們又從族群走回階級的老路」。如此一來,含笑殷殷相候於前途的「未來」,除了極權、奴役與戰爭之外,你還想有什麼?
我們搞砸了幻夢,爛攤子你們接
「老師大學畢業於一九八七年解嚴的那一年。換句話說,從幼稚園到大學,所受的是個完整戒嚴令下的黨國丑學教育。回想起來,我雖然出生在最壞的時代,但也是個無法更壞的時代。從青年到中壯年,從野百合到太陽花,『未來』總是以正向出現。可以說在數百年來台灣的歷史裡,台灣人最精神抖擻、對未來最充滿希望的時代,也莫過於一九八○年代以後的這一段期間:經濟高度成長,民主化浪潮洶湧澎湃,台灣人對於擺脫自家悲苦歷史宿命充滿信心,對於世界上一切高貴的情操、一切民主人權價值的落實,具有高度想像力與接受力──事實上,縱使如今看來只是一場幻夢,但在夢裡,台灣根本就是這些情操與價值在亞洲的最佳體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