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不常看到老人,因為很少有人選擇在這麼昂貴的地方退休。矽谷只適合作戰。一般我們矽谷人的生活圈也大多限於東西兩岸,對於美國西部內陸的城市其實並不很了解。
在矽谷搭 Uber,看到的多半是外來移民的年輕駕駛,而且多是兼副業。在矽谷光靠開 Uber 維生會很艱難。我同事也有週末兼差開 Uber 的。
有一次搭同事的車出去吃飯,看到後窗貼了 Uber 的貼紙,才不小心得知他這個從來不告訴別人的小秘密。想到周末其他同事都帶著家人出遊,他卻得開車拾起另一份工作,當下的感覺是對他格外尊敬,也慶幸有 Uber 這種零工式經濟,讓需要外快的人有機會可以兼差。
我曾慶幸有 Uber 零工式經濟
以前沒有 Uber 的時代,有些人私營機場接送。他們最大的挑戰就是每進出一趟機場都要冒一次被抓的風險。舊金山機場警察對白牌車抓得很嚴,只要看到乘客是坐在後座,就會攔下來盤查,跟駕駛查驗營業證。被抓一次要罰好幾百。這些警察常常穿便衣,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在客人上車的時候,駕駛常常會暗示請客人坐前座,這樣機場警察就會把他們當作是一般的接送朋友。如果是送機,他們會要求上車先付費,如果是接機,就要求下車付費──這樣可以避免在機場人贓俱獲。這些人為了生活費,每一塊錢都賺得提心吊膽。當時感覺是非常同情這樣的處境。
現在 Uber 完全解除了這種困境。所以我對 Uber 的看法一直是,他們對庶民經濟做了創新的貢獻。
另外就消費者的角度來看,Uber 比計程車便宜了一半,而且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立刻可以叫到車。他們提供給消費者優質又廉價的另類選擇。所以我一直跟大部分消費者一樣,非常支持 Uber。
直到不久前去猶他州出差,搭了三趟 Uber,真正接觸了美國內陸為生活掙扎的庶民,我才開始有不同的想法。
三個祖父級駕駛
跟矽谷最大的不同,也最令我詫異的是,三趟 Uber 駕駛都是70多歳的袓父。他們是不應該再出來工作的,但在車上,我聽到了三個美國西部真實的庶民小故事。
我的目的地是鹽湖城50公里外的沙漠,不管誰接了這張單,回程必定是空車。回來的時候,不管是誰接了那張單,也必定是空車去接我。
隔代撫養的祖父
從機場一上車,看到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司機,當時覺得有點欣慰,以為他只是出來打發時間,藉此跟社會保持連繫而已。這也算是 Uber 的一件小功德,讓年長者打發時間又可以賺一些外快。只是看到他的車裡很雜亂,還有吃了一半的餐點,看來他三餐似乎都是在車裡解決。所以我很快就改變了想法。
這顯然是他的長期工作室,他不是出來打發時間的。
談話之間我得知原來他早已退休,可是家裡發生變故,突然要接收兩個小孫子,而且還得再養他們十年。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經濟負擔,他只好選擇開 Uber。他每天要開十多小時的車。錢不好賺,但總比沒有好。他對 Uber 有一種又感激又埋怨的情懷。感激的是他能夠在這個年紀還有出來打工的機會,埋怨的是有被 Uber 的廉價綁架的感覺。
我很好奇他家裡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當然我沒有問──就像他對我下車的地點感到好奇而沒有過問一樣。
我是去資料中心。那裡是一片沙漠,方圓幾公里內都沒有其他建築物。大門口沒有任何標示, 四周圍了兩人高的鐵欄杆。入口的地方有防撞樁,外面有好幾部攝影機。進出唯一的方式就是下車按鈴對螢幕說話,裡面才派人出來接。
局外人可能會以為那是外星人基地。
踏出車子的時候,他略帶好奇地看著我──他心裡想的也許是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也好奇地看著他,心理想的是他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他的故事我沒聽完。我只希望他能夠一直開 Uber,直到把孫子們養大。為了稍微彌補他可能得空車開回鹽湖城,事後我補了他五塊錢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