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裡生的,沒有國籍、沒辦法打疫苗……我們大人會有肺炎鏈球菌,小孩要打3劑,但因為媽媽是失聯移工沒辦法,有天早上起來就說寶寶沒有呼吸了,媽媽把遺體帶來台北,要帶去清真寺埋掉,我說沒那麼簡單──他沒有出生證明也沒有死亡證明,就是一個『透明』的存在……」
酷暑7月份的桃園機場,有這麼一場離別──一位逃離雇主印尼移工媽媽被抓到了,孩子Monkey跟著被遣返,他已是上小學的年紀,在台灣出生長大也說得一口流利華語、卻必須前往全然陌生的「祖國」印尼,上機前他哭不停,而其他移工孩子童言童語:「Monkey,我們會去看你!」
Monkey哭得慘烈,然而長期收留移工孩子也看著Monkey長大的「關愛之家」創辦人楊婕妤如此感嘆:「最好狀況是,他們平平安安跟著媽媽回去。」
近10年來楊婕妤收留過500多位這樣的移工媽媽與孩子,她們懷孕後擔憂被遣返而逃跑,成了人們口中的「非法」;當這樣的逃跑移工成為警察查緝重點,她們連去醫院生產也不敢,孩子也難以在台灣打疫苗就醫,楊婕妤記得有個孩子來不及送到關愛之家就死了,正是因為無法打疫苗──傷心的媽媽想把孩子葬在清真寺,楊婕妤無奈說,沒那麼簡單。
為何在台灣出生的孩子會連就醫也不行?近年極力協助移工寶寶接疫苗的台北市社會局,其兒童及少年福利科科長王惠宜一句話或許正戳中問題核心:「移工不只是一個『勞動力』,但社會不是把他當成一個『人』。」當一個移工面臨歧視下懷孕的優先選項是「逃跑」,即便有關愛之家有社會局也難以承接全部,下一個含淚要把病死孩子埋在清真寺的移工媽媽,隨時將再出現。
「我如果懷孕照顧阿公,他們不會讓我留下來」當懷孕被雇主視為「麻煩」 媽媽只能展開逃亡
楊婕妤是在33年前成立關愛之家的,起先收容的是被社會抗拒的愛滋感染者,醫療常識尚不普及的年代人們誤以為愛滋可以輕易地傳染,感染者在誤解下或許被同學排斥、被公司解雇、被家人趕出門,楊婕妤便讓這些無處可去的人們住在自己家,而近10年來,關愛之家有了新一類落難者進駐──懷孕的外籍移工媽媽,以及她們生下的無國籍孩子。「她們來台灣的目的是賺錢,但錢都還沒賺就懷孕,好像踏錯一步,之後都很難講……」楊婕妤感嘆。
幾乎每一個移工都是借款背負高額仲介費來到台灣,還沒開始工作就是欠債,沒賺到錢是不敢走的;然而移工們也幾乎是在青春正盛、人生黃金時期的20–30歲來到台灣,有情慾是極自然的事,只是懷孕移工在雇主與仲介眼中似乎是錯誤的存在,一旦有了孩子就要面臨被遣返、借款血本無歸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