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割除部份胃的奇幻經驗,覺得應該報告出來警惕世人。
一九七九年七月,大夏天,我胃痛已經一個多月,看醫生吃藥都沒效,頗為懊惱。有一天中午吃了鳳梨,過了一會突覺一陣噁心,吐出大量鮮血。由於我大女兒剛出生,老婆在家坐月子,無法送我去醫院,我即刻打電話給老友毛鑄倫請他送我去醫院。他正在跟楊祖珺爬拖,兩人立即趕來,扶我搭計程車前往剛開張不久的長庚醫院急診。在車上我把冰冷的小手放在老毛的腿上,他說大夏天我手的冰冷穿透他的牛仔褲,可見多麼衰弱。
到了長庚給護士量血壓,護士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對醫生說:「四十、六十」,即低血壓四十,高血壓六十,眼看就要掛點。醫生拿出手電筒照我眼睛,說:「shock」,我還跟他玩笑說:「shock 就是休克嘛」。被推進胃鏡室,兩位醫師在座,一位拿著胃鏡就死命地插進我的食道,塞進胃裡看著屏幕說沒有傷口啊,再塞往更下面到十二指腸,終於發現是靜脈潰瘍大出血,我不愧是熱血青年啊。
院方說已沒有空病房,只好睡在急診室走廊的病床上。有位護士小姐拿著好大一根空針筒從胃管裡抽出血水,再把凝血劑注進胃裡,如此不斷重複,我就昏死過去。昏睡前我看了牆上的時鐘是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等我甦醒過來竟已晚上十一點三十分,那位護士小姐滿臉倦容,我覺得十分對不起,好在她抽出來液體已沒有鮮血,是白水。我很高興說不出血了,她說已經結痂了。過了不久院方給我一間病房,咦,不是說病房都客滿了嗎?原來中國時報的董事長余先生打電話給王永慶,馬上就有病房啦。
治療我的醫師是消化科名醫廖運範,後來因對肝臟醫學的研究蜚聲國際,遂當選中研院院士。第二天早上廖醫師來巡房時說我可以吃東西了.廚房端來一晚餛飩,我想既然是醫院給的應沒問題,就吃下去,剛好三位大學同學來看我,我感到全身盜冷汗,噁心欲吐,趕緊請同學扶我去廁所,又吐血.廖醫師趕來罵我同學說,他怎麼可以吃餛飩?是誰帶來給他的?同學們面面相覷,和我一起說「是你們廚房送來的」,廖醫師傻眼了。過一會他對我說;你的傷口又破了,以後很容易破,乾脆開刀割掉比較好,如何?我相信醫生,馬上答應。我被推進手術室,由男護士為我剃毛(人生首次所以頗害羞),然後注射麻藥,護士們戴著綠帽和口罩,露出大大的漂亮眼睛,說常看我寫的文章云云,還問我喝不喝酒,我說不喝,但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喝酒的人麻醉劑須使用較多才有效。旁邊的聲音逐漸遠去,麻醉發作了。
割除十二指腸必須也割去三分之二的胃,以免胃酸過多造成十二指腸傷口無法癒合。好在胃很有彈性,會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