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轉型正義,陳武鎮認為現在的「硬體設備」其實算不錯了,也有很多論文發表,但最柔軟的一塊應該還是社會對政治受難者與其後代的關懷,「這些人還在,這些人還在暗夜哭泣,這需要關懷、硬體之外的關懷。」陳武鎮也說,雖然有些人會說「那些政治受難者政治犯不都領補償金了,都領很多」,問題是:「這句話背後意思是這件事情已經一筆勾銷了?各位,補償金夠嗎,那一些補償金夠嗎?這是現實的問題,我再說一次,關懷的問題。」
身為一個被關押2年的前政治犯,陳武鎮坦言在刑期動輒10年的1950年代,他所受的傷害並不算最嚴重,還可以回去教書、領軍公教退休金過日子,除了被監視那段日子以外都過得不錯。如今陳武鎮以畫家身份一畫15年,創作極多,他希望人們比起政治受難者來說更知道他是藝術創作者,記下他筆下的台灣人民苦難:「我一再告訴我的家人與太太:假如陳武鎮無法留下夠品質、夠數量的作品,那我就什麼也不是。」
撰寫陳武鎮專文的陳世杰則以自家故事說明白色恐怖離人們不遠。陳世杰的阿嬤在前幾年過世,直到去年才知道,過去國民政府進行「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有說客過來說服阿嬤分出不多的田地給政府,那人還說:「蔣介石在那邊打輸很可憐,妳分一些地給他也是個做人根本啦。」後來政府來徵收,阿嬤竟誠實告訴政府官員「蔣介石打輸很可憐」一語,就這樣,一個完全不認識中國字的鄉村婦女不得不從嘉義大林鎮搭火車去台北的法院,只因為政府要盤問:到底是誰跟妳說這話的?
盼罰講台語的同學 身為「另類迫害者」的他驚見老師竟也…
而就陳世杰自己小時候的經驗,他很多姑姑都與外省人結婚,他一直很羨慕姑姑那邊親友每次回來看阿嬤時「穿得很乾淨,操著一口流利國語,講得跟張小燕一樣流暢」,因此深深覺得自卑,努力學好「國語」後被指派為班長,還要負責登記學校講台語的同學、罰錢,「我成了那時代白色恐怖的另類迫害者。」
諷刺的是,陳世杰記得有天一位同學說了台語交不出1元罰款,他很生氣去老師辦公室通報,希望拿教鞭打同學,沒想到到了辦公室,他看見老師們私下都是用台語交談的。
「刑求再現」對台灣很重要 教授:讓眼睛學會不再逃避
回到陳武鎮的畫作,陳世杰坦言自己是學戲劇的、對藝術很生疏,因此很努力閱讀、觀看過程、聽陳武鎮演講慢慢去理解,而陳武鎮的刑求畫作大多為巨幅創作,若能親眼看見必定很有震撼力。最後陳世杰也說,陳武鎮的畫作雖然藝術層面很高,但在市場上可能不太有人願意收購、很少人會願意在自家掛這樣血淋淋的巨幅畫作,因此希望未來有關單位或文教基金會可以替陳武鎮畫作策展或收藏,讓白色恐怖記憶得以被保存與見證。
而《尋找一株未命名的玫瑰-記憶、白色恐怖與酷刑》一書主編、東吳大學哲學系教授陳瑤華,則如此說明陳武鎮畫作的意義:「陳武鎮前輩的畫是一大挑戰,我們要直視過去、看著那殘酷的畫面,我們才會知道我們是誰……再現酷刑本身對台灣本身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讓我們的眼睛不會再學習逃避,只有去看,才會真正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