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芬恩!」我朝上看了一眼。一對約六十多歲的年長夫妻站在我眼前。我看不出他們是微笑還是竊笑。
「你還好嗎?」古德(Gudrun)親切地問我。她驚訝地看著我。
「好啦,站起來,」漢斯馬汀(Hansmartin)大喊說:「跟著我們。」
在我回神之前,我已強迫自己起身,我們三個人成一直線走著。再次在沙丘裡奮力前進,我的腹股溝持續抽搐。每樣東西,包括我的衣服、背包、頭巾,都因為汗水而黏在我身上。連續好幾天,太陽像老虎鉗一樣夾住我,慢慢地夾緊,把我的身體和精神擰乾。但現在我已經起身,並且重新開始前進,跟隨著漢斯馬汀主導的步伐。沒有人說話。他們幾乎和我一樣累壞了,但我們仍然繼續蹣跚前進。這只是走路,雖然他們有手杖,而且相當認真地大步走。當漢斯馬汀用手杖一步步戳在沙裡緩步前進時,我就盯著他鬆垮的背包。最後,我終於開始恢復了。我開始感覺到回復一點點的生命力。我的腦袋開始清醒。不是有意地,但我開始小跑步。
「啊,很好,很好,」他說:「加油。我們終點線再見。」話說完,我開始跑了。現在這些起伏的山丘就像山一樣高,比賽中最高的山,但我幾乎可以聞到海的味道了。我拿下眼鏡,把它塞進我的口袋。沙是白色的。我忖度了這些巨大起伏的坡,顛簸踉蹌地從另一邊下去。我想像自己是個小孩,滿心歡喜,向大海跑去。
有幾次我以為已經到了,但沙丘又出現在我眼前。可是,現在我的腎上腺急速分泌。我可以感覺到終點正在召喚我。然後,突然間,我到了。氣球搭起的拱門。帳棚。人們在海浪裡悠閒地或坐或躺。我幾乎是最後一個完賽的人,大部分人已經在帳棚裡休息、煮食物、清洗他們的衣物。一對丹麥跑者看見我跑過終點線,給我幾個輕輕的掌聲,看得出他們早就失去為通過終點線的人喝采的熱情。一位百無聊賴的攝影師從陰涼處的座位站起來,將攝影機對著我。他問我感覺如何。他是為了他的賽事短片問的。
我不知該說什麼。經歷了這所有的一切,我應該熱血沸騰,口若懸河,但相反地,我卻異常地說不出話。
「硬仗,」這是我唯一能吐出的話:「超級硬。」一邊說,我一邊解開我的後背包,踉蹌走下沙灘,直接走進阿曼海的冷水裡,在海浪中跌坐下來。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做這種儍事了,我這麼告訴自己。
*作者亞德哈羅南德・芬恩(Adharanand Finn),資深作家與記者。他的著作《我在肯亞跑步的日子》(Running with the Kenyans)曾名列威廉希爾年度運動書籍獎(William Hill Sports Book Award)的決選名單,也曾以日本跑步文化為主題,撰寫《跑者之道:一趟追索日本跑步文化的旅程》(The Way of The Runner)。他是英國《衛報》的記者,也定期為《金融時報》、《獨立報》、《跑者世界》與《男士健康》等報章媒體撰寫文章。本文選自作者新作《超馬跑者的崛起:人類耐力與意志的極限挑戰》(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