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上好日子不打緊,總是熬過了戰亂,但怎料抗戰勝利後,公公找她參與的一項工作,讓她在文革時陷入生死邊緣的險境。
小姑奶奶在1952年「親上加親」,嫁給「姑表兄」劉述文,可是婚後兩人工作不在一處,小姑奶奶在鎮江老家生了第一個女兒「憲慶」,幾經政策改動周折,才和述文姑爹爹一同落腳合肥,有護士資格的小姑奶奶進了農機學校當醫務員。
公公、大姑爹爹在1949年後,早已先後離開鎮江,外曾祖母、大姑奶奶、荷琴婆婆,兩代母女婆媳,照顧兩家四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日子過得很吃力。小姑奶奶忖著他們夫婦收入穩定,雖然都還挨著大饑荒的苦,但總比沒有工作的大姑奶奶、荷琴婆婆來得好,想分攤壓力,提了幾次接外曾祖母到合肥,外曾祖母沒答應,直到小姑奶奶懷了第二胎臨生產,外曾祖母才同意,又憐惜從小沒有「爸爸」、黏著外曾祖母的乃慶阿姨,決定帶上了那年13歲的乃慶阿姨,一起去了合肥。
當時,大鳴大放運動已經吹了兩年,公公的國民黨背景,讓他們擔驚受怕,小姑奶奶索性讓乃慶阿姨遷戶口到合肥,認小姑奶奶和姑爹爹為「養父、養母」,小姑奶奶第二胎生了兒子「憲輝」,三代六口住進農機學校將學生宿舍改成的教職員宿舍。學生宿舍設計簡單,每間兩張床,外曾祖母、乃慶阿姨、憲慶阿姨睡一張,小姑奶奶、姑丈、憲輝舅舅在另張床。家裡沒有廁所,沒有廚房,都是公用的。
1966年文革在全國滾動,學校的課都停了,唸小學三年級的憲慶阿姨和8歲的憲安舅舅要不是窩在家裡陪外曾祖母,就是在院子和鄰居同學玩耍。玩得不暢,空氣透著緊張提心吊膽,大喇叭一響,大家都僵住仔細聽,「xxx反革命!!」响午才看到的熟人,吃飯前還打了招呼,下午就聽聞被紅衛兵全身捆綁押送上車。
小姑奶奶天天晚上開會到九、十點。天一暗,不用喊,小孩兒都知道該回家。窄窄的走廊通道,大人竊竊私語「隔壁樓、XXX被抓走了」,「XXX被追打,倒在路邊、踢進池塘,沒氣了…」遠遠傳來呯、呯、呯…的槍聲,大人、小孩摀著嘴,驚嚇不敢吱聲。
1968年暑假,學校的大喇叭廣播放送,播音員喊:「找到了學校隱藏最深的國民黨特務…」小姑奶奶和外曾祖母在樓上家裡,憲輝舅舅在院子玩,五個紅衛兵急沖沖的快步走來衝上三樓,喝住小姑奶奶一陣叫囂,給她套上「特務份子」的白色高帽,大動手腳翻箱倒櫃抄家。
消息傳到乃慶阿姨工作的工廠,「妳家出事了!」她急急奔回,憲慶阿姨、憲輝舅舅姐弟倆,嚇傻站在走道看著屋裡,乃慶阿姨趕忙攬著、護著他們避開。
小姑奶奶是「國民黨特務」!憲慶阿姨長大後才弄清楚,抗戰勝利後,公公回到鎮江,明面上公開的身分是保健通訊社編輯部主任兼上海中央日報駐鎮江特派員,但他同時也是接受江蘇省保安司令部指揮調度的中校「政工」。國共內戰白熱化,國民黨情治系統必須掌握解放軍滲透國軍系統的情資動向,並進行反滲透,公公找小姑奶奶到蘇北參與工作當「收報員」,收發電報。蔣介石政權掌控全中國時,這項工作不但「正當」,而且只是基層的文職人員罷了,但大陸易幟後,小小的收報員身分逆轉成了「隱藏最深的國民黨特務」。